星际皆知我貌美如花
“咳!……咳。”
“我会听从您的,您这么执着于找到我,恐怕也就是为了制约雷恩斯。”加林竭力控制想要干呕的冲动,纤细的脖颈在男人的手里剧烈抽动,但他的脸上却表现出十分镇定的样子,“我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您放心吧。”
“你最好清楚的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还有,别想着自杀。”尤拉诺斯紧盯着他,如同蓄谋已久的豺狼俯视濒死的尸体,全然撕裂了先前虚伪的面具,他掐着加林的脖子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听着加林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说:“你这条命是我给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诞生,也不可能活着从九号实验室出来。我留着你还有用的时候,你最好别想着寻死。”
“我不会的。”加林说。
尤拉诺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仿佛在那张假面似的脸上寻找细微的破绽,随后他的目光慢慢柔和了下来,右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喉结和附近细软的皮肤:“乖孩子。”
他按着加林的后脑勺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瞥了眼地上打碎的玻璃杯:“那是什么?”
“没关系,我再让医生给我一杯就好了。”
尤拉诺斯随手理了理他的领口,另一只手推开了门,将加林翻身推出去:“好的,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去吧。”
在关门的一瞬间,尤拉诺斯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警告道:“记住了,不许自杀,要是让我发现你寻死,我就把你像三年前一样……锁起来。”
加林浑身哆嗦了一下,控制住自己没有避开。
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闭上。
他极力平复着呼吸,飞快地跑到走廊尽头的盥洗室,一把带上门,腹部压着洗手台,猛然干呕起来。
——他差点真的相信尤拉诺斯了。
他差点真的心软了。
真恶心,真恶心。
尤拉诺斯可是能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惜拿他最心爱的女人当祭品的人,加林引爆救生艇要跟他同归于尽,或者他快要死了,怎么可能会让尤拉诺斯忏悔呢?
他只是想在自己真的死去之前,把所有剩余的利用价值彻底榨干而已。
他居然忘了他跟尤拉诺斯如此相像,他擅长演戏作假,那么尤拉诺斯只会比他更加游刃有余。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春风和煦的、不带丝毫控制欲的感情呢,就算有,也绝对轮不到他头上。
你在期待什么呢?
加林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用力搓了搓刚刚被尤拉诺斯亲过的耳尖和额头。
亲情?关怀?父爱?
他流露出那么一点点表演出来的温情,就能把他前面做的那些事情都抵消了吗?
太可笑了,到最后尤拉诺斯甚至连能用来要挟他的东西都没有,只能把他关起来,因为他确确实实一无所有,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什么在乎过的东西,即便有,也早就被毁灭殆尽了。
支撑一个人在世界上活下去的只能是爱和光明,加林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活多久,在这上面他就是很短视,就像知道自己不会长寿一样。但他很庆幸而坚定地认同早慧必早夭,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人,而作恶多的人应该早死。
所以他不用活一辈子那么久,他只要再熬那么一年……或者两年,把这些人都送下地狱,他就可以跟着一起离开了。
加林抬起头,擦净顺着脸庞流下来的水,看着镜子里的年轻男人露出了一个难以称之为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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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瓦本阿瑞斯军区北一区,综合办公处。
莱因哈德开完后方联防会议,跟着与会者们从会议厅出来。Alpha的机体在创伤修复上体现出了较大的优势,他从两天前开始自主行动并任职了。
霍顿在约一周前,在几名心理学专家的辅助下,跟他仔细讨论了他在wa-352上的经历,已经后来加林叛变,包括正面遭遇战在内的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后果,不过莱因刻意隐瞒了加林一部分现在看来十分自相矛盾的做法。
“联盟现任统帅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和奥卡兰拉的事情当年也算是沸沸扬扬,大部分亲历者都认为他们本不该是那样的结果。”霍顿对他说,“加林跟联邦是有仇的,尤其是你哥为首的那帮人,但他对尤拉诺斯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你觉得他忠诚于联盟吗?”莱因问。
“你觉得呢?”霍顿说,“他是否忠诚,或者他的立场究竟在哪一方其实无关紧要,他把你抓起来审,又跟你打,只要不是我们的盟友,那就是敌人。”
“可是他放了我。”莱因说,“这是我最想不通的。他恨我,我是他的敌人,但他放了我。”
霍顿这时转向了旁边的心理咨询师:“你觉得他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可以确诊了吗?”
“我奉劝你不要对他的立场心存幻想,尤拉诺斯不论如何是他的生父,雷恩斯是他相处多年的哥哥,你指望他弑兄弑父、大义灭亲?加林要是是这种人,怕是早就被尤拉诺斯弄死了。”霍顿转回正经的口气,不再揶揄他,“换句话说,你现在知道彭左尔特总统是当年下达摧毁‘51区’计划的幕后主使,你能为了加林杀了你亲爹吗?”
霍顿叹了口气:“更何况,我不觉得加林没杀你是因为喜欢你……或者别的什么。”
“他是利用我,我知道。”莱因点点头,“虽然不确定为什么。”
“那个人太复杂了,我们知道的也不够全面,不过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大概真的要变成秘史了。”霍顿站起身,对他笑起来,“说实话,我对他很有好感,就像惺惺相惜。按理来说没有道理,因为我几乎没跟他接触过,只是看看资料——看了他几百个小时的资料。那确实是个让人心疼的对手,是吧?”
“是的。开诚布公地说,”莱因沉默了半秒,抬起头,“如果我们在和平年代遇见,或者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往事,我应该会把他视作我的知己。”
……我的恋人。
“我知道你对他念念不忘,我要是碰到这样一个人,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轻易结束。”霍顿说,“但他现在杳无音信,我们所有设备都检测不到他的行踪。也许他因为燃料耗尽已经在太空深处丧命,也许被航天器碎片击中,也许被尤拉诺斯接走控制起来了……总之,你该放下还是得放下。”
“……”这次莱因沉默的时间比之前加起来还要长。
良久,霍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听到莱因的声音低低传来:“我不会的。我会找到他。”
我想……把他从那些黑暗过往里彻底拯救出来,回到光照丰沛的人世间。
走在他前面的军官的随口谈论声这时候传进莱因哈德耳朵里:
“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你怎么想?”
“我对这一块不太关注,但这个人应该不是特别受瞩目的候选人。”
“你们看他的履历了吗?我觉得不太合理,但塞拉格尔最近太乱了,他们着急安排一个人上去也可以理解。”
“塞拉格尔是一个突破口。……”
莱因有些疑惑地望了跟他一起出去的人一眼,对方提醒他关注内部新闻。
十分神奇的,莱因因为许久没有得知加林的消息而有些疲乏的心脏,因为这一句话砰砰跳动起来,剧烈得仿佛心悸的前兆。
他快步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平板接入内部系统,灰黑色的界面上,每一条报道都被用金色细线分开,只见一条标红的新闻标题越过几大军事情报上升,最后直接置顶!
莱因的呼吸变得紊乱,右手如同不受控制一般,有些颤抖地点开了那个选项卡。
那是一个演讲视频的片段,瘦高的年轻人站在演讲台后,一身黑西装,白衬衫,打暗条纹的领带,微微扬起手来说着什么。
他有些留长的头发被发胶抹到脑后,在灯光照射下油光水滑,一副无框眼镜被随手捏在左手上,这种有意为之的造型使他看起来老成了很多,但是那个清隽秀丽得不可多得的长相,却实实在在地在告诉他这就是加林。
失而复得的惊喜压迫着莱因的喉底,迫使他如同喘不上气似的微微张嘴呼吸,那一时间世界上的一切都仿佛车厢外流动的风景那样飞速向后退去,血流在脑内来回震荡,整个办公室里似乎只剩下了他自己。
这是他……的确是他,他的加林。
莫名其妙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几乎陷入卡顿的大脑里,莱因心尖跟着那点微妙的波动微微一颤,他的眼前发花,几乎看不清报道下面滚动的竞选人信息。
加林·路德维希,新历122年6月21日生于新塞拉格尔共和国豪斯州,塞拉格尔共和党籍……
他没有看下去,只有一个年代印在他眼里。122年,也就是这位长了一副加林的样子的竞选人现年二十九岁。
——这显然是伪造的,加林不可能二十九岁。而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相差八九岁的同卵双胞胎,即使是最顶尖的基因技术也不可能做到。
这是一个阴谋,但莱因哈德暂时想不通这么设计的意图何在。
片段很短,在莱因还没从再次见到加林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前就过了大半,内部截取的是结束演讲时的部分,看起来现场的气氛还可以,加林显然懂得调动听众的情绪,感染力也十分到位,只是他最后用力将手按在演讲台上,莱因一愣,他看见加林的喉结剧烈得上下滚动了一下,好像极力压抑着什么一样。
但他还没有看清楚,视频就终止了。
第64章 诺言
64.
莱因再一次刷新的时候,完整的视频已经替换上去了。
新闻标题从“新塞拉格尔大选黑幕:空降候选人”改成了“一场历史倒退的演说:联盟‘毒瘤’思想再度复苏”,编者按“新塞拉格尔共和党候选人在竞选演讲上公然承认源流主义思想,提出包括加强集权在内的三项举措,意图在当选后建立以军国主义为核心的,反民主、反共和的极权政府”。
“……众所周知的,我们的国家,以及这颗淡蓝色的星球,都是以星际移民时代,第一支入驻这颗行星的常驻民,‘塞拉格尔族’名字命名。即便后来经历过无数次战乱,无数次移民和迁徙,这颗行星和这个国家的名字都不曾更改过。”候选人沉声说道,渐进地提高了声调,“我们在座的每一个、现场的每一位土生土长的原住民,都是塞拉格尔人的后裔,这是毋庸置疑的。我这么说并非想挑起争端,只是想让诸位正视历史。——塞拉格尔人是如何没落的呢?这样一个人口数多达几千万的源流,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了呢?”
“是联邦在战争期间对妇孺惨无人道的屠杀导致的,诸位。”加林的声音再次放低了,仿佛沉痛而语重心长,“在这个Omega平权运动、弱势源流平权运动等各项人权运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今天,我们有意回避着‘源流’和‘三色’这些敏感的话题,我们恐惧一旦提起这些词语,就会被公知们扣上‘退步’和‘反智’的帽子。今天我在这里不谈‘三色’,我仅仅想提醒各位,联邦的北部源流们,他们从来不曾为他们的罪行真心悔过,他们自以为捍卫了他们的独立和自由,却把它们建立在我们族人的血泪和枯骨上!”
“我希望各位清楚,对面鸽派的行径能换取一时的和平,却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昨天他们杀我们百万同胞我们不反抗,今天他们就会把深空航母开到我们的面前来!各位,这是我们最近半个月来前线的战事统计,以联邦这样的攻势,我们再不组织强有力的反击,再不团结起来,我们失去的不光是战场上的先机,还将失去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由、独立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