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王不上班
时光流转,一晃师父也很苍老了,小郭渐渐地成了郭大夫,可以独立坐堂了。就在这时,槐城里又出事了。一个住在煤堆里的疯傻流浪汉叫嚷着自己看到了好多沙子,成日在煤堆里制造很大的动静,起初几日有人贪图好玩询问他的故事,他便一遍一遍地讲述自己帮助了一个女人,却发现女人变成了一袋沙子,然而日子久了,大家便都不爱听了毕竟除了这个流浪汉,似乎没有其他人也有过类似的遭遇。
郭大夫在来看病的病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病人当做玩笑似的说给大夫听,并好心地替那流浪汉问“大夫,这样的癔症能治好不”
郭大夫一怔,几乎是立刻便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遇到的那个疯子。
他偷偷去瞧过那流浪汉,围着煤堆又哭又笑的,非得捧着个破布袋子喊“姑娘”,那情状竟然同十几年前遇见过的疯子无甚区别。郭大夫这才开始隐隐相信了,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不过流浪傻叔在槐城一住便是十几年,期间除了疯疯癫癫的,再也没有出过别的状况。人们只当他是流浪来的路上撞坏了脑子,没有人记得他起初来的时候也是个正常的流浪汉,并不会捧着个破布成天地喊“姑娘”。
郭大夫逐渐熬成了郭叔,眼见着流浪汉一日比一日地瘦削下去。
“可怜哟”路过的大婶们心肠好,常常搭点油条油果什么的送给他尝,但是食物落到了胃里,似乎像是跌进了无底洞,本来圆滚滚的一个人到最后倒瘦得像根人干。
槐城很久没有出事,这件事便又成了郭叔一个人心里的秘密。
直到项东子动作僵硬地敲开了中医馆的大门,朝郭叔递出了那个“礼物”。郭叔没有接过牌位,他深深地凝视着项东子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一点那个在自己生命里横跨里三十来年的秘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牌位从项东子的手中滚落到地上,哗啦啦散作了黄沙。郭叔看到项东子的眼眶里流下了几滴泪来。然后,他听到一个幽怨的女声在自己的耳畔响起“他们,都没有心啊”
尽管没有碰到牌位,然而听到了沙衣声音的郭叔还是倒了下去。
他似乎感觉自己回到了年少发高烧的那个夜晚,听得到身边的师父一次次来回给自己换毛巾诊脉的动静,感受得到照顾自己的婆子心疼的长吁短叹声,然而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来,黑暗把他周身包围住,让他喊也喊不出声音。
就这样在黑暗中过了许久,他听到了玻璃被敲碎的声音。紧接着他嗅到好闻的檀木香气传来,有人在靠近他。他能感受到那人把自己扶起来,喂自己喝了几口水,然后他耳边其余的嘈杂忽然间全部消失了,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那人清浅的呼吸声。
再醒来时,郭叔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城里晚上生意最好的阖家餐馆的前堂里。这一天的餐馆没有营业,但前堂热热闹闹地围了许多年轻人。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司不悔就是那个把自己从黑暗中救回来的小伙子。
郭叔认得这个小伙子。他也是才来槐城不久的,张口闭口喊着餐馆小老板“娘子”,对待贺宸的态度是一顶一得好,来看病的许多病人都夸赞过。
此刻的他身着鹤氅站在桌前,手上拿着的辫子排包为他平添一丝烟火气息。
郭叔盯着司不悔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着实有些不妥,轻咳几声清清嗓子,继续低下头吃手里的面包。
“原来这沙衣已经在槐城待了那么久了啊”听完了这个跨度超长的故事,贺宸心头也有几分感慨,“但是从前都没见她害那么多人呢”
“也许不是同一只沙衣,”封岁岁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妖怪的衰老速度和人类不一样,大多数妖怪能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保持同一种状态,所以通常混居在人群里妖怪都只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一两年,然后迅速地转移阵地,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引起人类的关注。”
贺宸恍然“原来如此所以小岁,你现在几岁啦”
封岁岁望天,哼哼唧唧地从喉咙底里给出了一个答案“四十二三岁吧,我也记不清了。但是妖怪的四年等于人类的一年,你不能把我和四十二岁的老男人相提并论。”
可是四十三岁的妖怪冲二十五岁的自己喊“哥哥”,一旦得知了真相之后,贺宸怎么也不能直视封岁岁了。他沉默半晌道“你以后再也别跟我提年龄的事情了。”
“好的,宸哥。”封岁岁愉快地接受了贺宸的提议。
项东子被郭叔的话说得毛骨悚然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在家中睡觉,什么送礼物还说了话之类的,他一概记不清楚。他两股战战,哭丧着脸看司不悔“大爷真的不是我”
“你还有脸说”封岁岁没好气地瞪着项东子,“如果你那天没有心忖歪念头,怎么会给沙衣有钻空子的机会现在好了吧整个槐城的人都被你害惨了。”
项东子就差没哭出声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保证做个好人”
封岁岁哼了一声,有些哀怨地看着手里的手环“你们人类社会能不能也给这些渣滓搞个手环戴戴啊他这样一害害一城的人杀伤力才是比我大吧”
“沙衣的肩膀受了伤,她必定走不远,而且这几日她一定会躲起来养精蓄锐,再伺机找我报仇,”司不悔道,“没有接过礼物的问题好解决,喝了汤休养几日就能好全。接了礼物的要麻烦些,等裴轩来了让他去唐文宇家跑一趟腿,拿点唐家的草药来。”
“那、那我们呢”那几个被沙衣控制过的小混混听了半天没听到符合自己状况的,心头惴惴,生怕司不悔下一句就说“你们没救了”。
“你们”司不悔淡淡地瞥了一眼仍然在瑟瑟发抖的小混混们,“你们最近半年都不能去阴气旺盛的地方,还是来餐馆里打工吧。”
一听自己还有救,小混混们喜不自胜,哪里管是打工还是做什么,赶紧点头“好好好,我们不要工钱只要大爷您能救救我们就好”
贺宸心想这都是什么事,自己这一下子又多了五个服务员。
“吃饭问题自己解决,”司不悔看了乐得没边的几个小混混,冷着脸吐出下一个决定,“这里最多给你们白米饭。”
这下贺宸也觉得不解了,他扯了扯司不悔的袖子,附在他耳边轻轻问道“咱们这儿就是餐馆吧招白工还不包饭真的好吗”
司不悔道“娘子做饭很辛苦,他们不付钱不能吃。”
“你不也没付钱吗”贺宸乐了,“那是不是你也得付钱”
“好。”没想到司不悔从善如流地把刚才贺宸强行塞回他口袋里的那一沓红色人民币又掏了出来,全都塞到了贺宸的手里。
“娘子,这些全部给你,我的卡也都给你。”
你们小少爷表达喜欢的态度都是那么粗暴的吗贺宸无语地把钱又给递了回去,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司不悔的脸颊往外扯了扯“你把钱收好。既然我们是恋人,我给你做饭或是你帮我做家务,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明白吗”
“明白,”司不悔乖乖地点了点头,眼睛又亮闪闪的,“娘子,我想做一件事情,你可以答应我吗”
“什么事”贺宸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亲你。”司不悔认认真真地宣布道。
第34章 今天送外卖
郑重其事地对恋人宣布“我想亲你”这样的行为,贺宸认为整个槐城找不出第二个人。他红着脸别过头去,哼哼唧唧地从喉咙底里冒出答案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司不悔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很快又抓住了贺宸话语里的漏洞来“那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是不是我就可以亲你了”
贺宸脸上的温度又上来了,他避过话题,假意看了眼时间“汤快好了,我去端。”说着一个人匆匆地跑进后厨去了。司不悔快速地瞥了一眼刻意降低存在感的众人们,也一闪身跟着贺宸进了后厨。剩下的封岁岁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叹了口气,抓起了第三块排包。
郭叔吃完排包之后,坐下来神态安详地打量着看起来行动自如的项东子。看着他既胆怯又不甘地吃着面包,不时从嘴里吐出一些黄沙来。
比起前几天疯疯癫癫只能在床上瑟瑟发抖的情状,又能自如行动的项东子感觉却并不比前几日混沌时来得好前几日迷迷糊糊中眼前看到的幻象还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像电影片段似的不时回放着,连那个女人眼角的一点痣他都记得无比清楚。可他偏偏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听郭叔和封岁岁说起自己拎着竹篮嘴里念念有词,他遍体生寒。
司不悔走进后厨之前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让他努力回忆一下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几家。项东子坐在桌子前,面前摊着一张白纸,手里握着封岁岁好心赞助的铅笔,抓耳挠腮地开始回忆,然而他一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脑子便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
项东子盯着竹篮子,强忍着疼痛再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脑子里慢慢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记忆。他想到自己似乎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慢慢地敲了一扇又一扇的门然后是许多熟悉的人过来给自己开门,自己从竹篮里递了什么东西过去。
要糟。项东子暗道不妙。自己是从家里出发来到这个餐馆,选择的偏偏是最远的一条路。
厨房里,贺宸关了火,先盛了一些到碗里尝咸淡。各种食材的咸香融合得恰到好处,一口汤咽下肚,回味还有些温热的余甜,他顺手把喝了一半的汤碗递给跟来的司不悔“尝尝。”
就算不回头,贺宸也知道,那个小少爷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接过碗喝完汤,然后用无比认真的表情郑重夸奖道“好喝。”
“好喝。”身后传来了司不悔的评价。贺宸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笑了起来。
汤原本应该用焖锅炖煮,可司家那口锅却是敞口锅,能放的食材和汤水更多,但冷却得也更快。贺宸取了大大小小好些保温饭盒摆在料理桌上,准备用汤勺一盒一盒地装好,司不悔认认真真地在背后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接过了贺宸的汤勺。
看着司不悔动作虽然笨拙却小心翼翼地往保温饭盒里盛汤,贺宸觉得莫名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他就这么凝视着司不悔的背影发呆,过了许久,才被门外封岁岁气急败坏叱骂项东子的声音所惊醒。
回过神来的贺宸有些不好意思,所幸司不悔专注盛汤,并没有注意到贺宸的凝视。
“如果没喝下汤的人会怎么样”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尴尬,贺宸捡了个问题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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