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乔伊斯握着操控柄的手一紧。
    他的手心冒出汗来, 双唇紧抿，脊背挺直, 一言不发。
    刘纳笑了笑，他似乎预料到了乔伊斯现在的反应，眼神满是淡定和自信。
    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情报部快要到达萨里要塞了吧？”
    刘纳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投影清晰得足以看见他杯子里散发出来的热气，热气散得很慢, 刘纳嘴角还带着笑意，似乎对即将被情报部和星辰公会前后夹击的情况毫不在意。
    乔伊斯凝视了他一会，他的机甲在原地停驻了许久, 周围已经看不见同队出来巡航的机甲了。
    想来他们都已经快回到星舰上了, 过不了几分钟，战斗组的组长赛恩就会发现他的掉队。
    他眼睑微垂，看着还未被他关上的宿鸣的照片。
    乔伊斯的声音有些干：“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萨里要塞？”
    竟然直接承认了他们的方位。
    刘纳拿着杯子的手一顿, 笑得更温和了一些。
    刘家一夕之间的叛变不知道害了多少架正在航行的机甲自爆，可刘纳却对这些没有任何感觉，他眼神复杂，藏着无数的心机。
    “你看上去, 是同意我们的交易了？”
    “不可能，”乔伊斯回答得很快, 他眼神有些挣扎, 口中说的话却很坚定，“不管你要做什么交易，我都没有兴趣。星辰公会会带着铁甲, 踏碎你们妄图掌控星空的美梦。”
    刘纳直接笑出了声。
    他双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乔伊斯看不清刘纳的眼神，只能看见这人开心得过分的笑容。
    “你喜欢宿鸣吧？”刘纳又让机器人沏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一口口抿了几下，“我不过是伤到了宿鸣一个人，宿长风……呵，宿长风就会为了他，让整个情报部和我带的机甲战队开战呢。”
    乔伊斯紧紧握着操控柄，右手已经近乎苍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说：“部长在乎每一个情报部的成员。刘纳，我会把你们探测到我们坐标的事情告诉部长的。”
    他近乎粗暴地按了一下关闭通讯的按钮。
    ——“我不过是伤到了宿鸣一个人，宿长风……呵，宿长风就会为了他，让整个情报部和我带的机甲战队开战呢。”
    碎星带机甲失控的时候，是宿长风和宿鸣待在一起。
    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那个人，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任何伤，却在碎星带中昏迷了过去，身体机能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通讯已经关闭了，驾驶舱中一片平静，乔伊斯的心却更乱了。
    直到赛恩的通讯响了半晌，乔伊斯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接起了通讯：“组长，我刚才……机甲出了点故障，现在已经自动修复了……嗯……马上回去汇报……”
    浩瀚星空中，几大星系成对角之势，网罗出了后星际时代知名的萨里要塞。
    位于中心点的战备空间站四周，近千架机甲漂浮在侧，环绕着已经完全被刘家掌控的枢纽。
    这些机甲拥有着精神力和机械构造结合的巧妙设计，将人类和机械之间的联系巧妙平衡了起来。
    他们曾经是星辰公会战斗力最强的一批机甲，此刻却将他们的机甲长刀指向这片星空最具权威的存在。
    无数星辰闪动着光彩，整片宇宙静默无声，情报部的星舰悄无声息在靠近萨里要塞的坐标跳跃点旁航行。
    星舰打开接口，将负责巡航的最后一架机甲接回了星舰上。
    乔伊斯向赛恩汇报完了巡航的工作，又将刘纳的事情通过机密渠道汇报给了宿长风，随即一刻不停地来到训练室。
    “乔伊斯，来了啊。”战斗组的一个人喊住他。
    乔伊斯看了一眼比斗场正在对决的两个机甲，有些疑惑：“宿鸣为什么突然和孟轩比起来了？”
    那人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孟轩要请教宿组长来着？”
    “请教？”乔伊斯神色瞬间沉了下来，“宿鸣不是还在休养期吗！？”
    眼见乔伊斯心情不是很好，那人撇了撇嘴，没敢继续多说点什么。
    比斗似乎刚开始，监控屏幕上的数据都不算高，乔伊斯没办法打断比斗，只好在出口候着。
    可他没有等候多久，比斗就结束了——孟轩赢了。
    眼见少年穿着军装，手里还在扣着衣领上最后一个扣子走出来，乔伊斯喊住他：“宿鸣！”
    小六转过头看向他，歪了歪头，眼睛眨了眨：“乔伊斯？”
    乔伊斯快步走上前，揉了揉小六的头发，低声问：“杜尔组长不是说你还在休养期吗？怎么就出来了？还开机甲？”
    “没事啦，”小六微微低着头，刘海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眉眼，“孟哥哥说要和我打一打。”
    他说着，孟轩也走了出来。
    他木着一张脸，脚步迈得很大，看见小六就立刻跑了过来，明显是追着小六出来的。
    “我的妈哟祖宗！”孟轩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觉得头疼得很，“你怎么放水呢？不是说好的指点一下我的吗？”
    小六被他这大嗓门吓得抖了抖，无处安放的双手交叠在一起，他露出一丝怯懦的眼神，低着头轻声说：“我、我没有放水，我尽全力了。”
    还不等孟轩说什么，乔伊斯立刻拉起小六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十分严肃地对孟轩说：“您可能有什么误会，宿鸣一直都不怎么会开机甲。他现在还需要修养，我先带他走了。”
    说完，他绷着一张脸，一手轻轻地拉着小六，颇有些不悦地拉着小六转身就走。
    小六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他张了张嘴，十分听话地被乔伊斯拉走，徒留孟轩在比斗场的出口纠结。
    “诶不是，”孟轩看着已经走上传送带的两人，觉得自己都快被少年这副样子搞崩溃了，“宿鸣到底什么属性呢这是？？？”
    那一头，乔伊斯将小六带回了医疗室，直到小六安静地半躺在病床上，乔伊斯这才露出了微笑。
    他在病床旁坐下，手中处理着机器人送进来的水果拼盘，温声说：“杜尔组长说了你身体机能受损严重，需要修养，下次要起来记得和我说，我陪着你。”
    他说完，从水果拼盘里叉起一块苹果送到了小六嘴边。
    小六忙不迭说：“我真的没什么事，谢谢你的关心。”他没有吃那块送到他嘴前的苹果。
    乔伊斯又将苹果放得近了一些：“怎么不吃？”
    “我不用啦，谢谢你！”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口一个谢谢的。”
    乔伊斯只好将苹果放回果盘，又叉起来一颗樱桃，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水果的汁水在他的口腔中溅开，乔伊斯感受到舌侧的甘甜，无声地笑了笑。
    他看向病床上的少年。
    少年正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眼角略微有些上扬，睫毛长得很，一个眨眼就能将人看进去。
    分明是没什么感情的眼神，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还要被骂上一声“胆小鬼”。
    可是放在这双眼睛里，就是融化的冰河，流淌着平静和慢慢复苏的温暖。
    他听到少年又说：“真的谢谢你这几天都来陪我，其实没必要的——”
    “为什么没必要？”乔伊斯将小六放在病床上的手抓了起来窝在手中，他觉得少年的手心有些凉，不自觉就放在手中搓了搓，“以前在开罗星学院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靠着天赋才获得入学机会的平民。我还总觉得，你们这些贵族，出生就站在所有平民的头上，一个个都趾高气昂的，看不起我这种人。我以为进入学院以后，再也遇不到一个愿意和我平等交流的朋友。直到我看到了你，你那时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乔伊斯眉眼微弯，顿了一下接着说：“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开罗星都是宿家的，你身为宿家的小少爷，却一点小少爷的架势都没有，还天天被他们嘲笑你是个废物。”
    小六扁了扁嘴，想要把手从乔伊斯的手中抽出来，抽了半晌也没用，只好软软地说：“我确实不厉害呀。”
    “是啊，”乔伊斯轻轻点头，“所以我很庆幸，我能有这样的天赋和实力一路陪着你、保护着你。我以后会变得更强大，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大，比刘纳、比宿长风他们都强大，强大到你可以无忧无虑地站在我的身后——”
    乔伊斯突然停下了话语。
    小六的双眼渐渐没了焦距，似乎已经出神了。
    他笑了笑：“每次我话一多你就走神，你肯定觉得我是个话痨吧？其实我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说不出来什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停不下来……”
    ……
    起源星。
    高耸入云端的山峰之下，没有任何星兽敢靠近。
    山峰上长着万古长青的大树，遮蔽了所有的道路，只将阳光透下来那么一丝。
    这里是远古巨龟的地盘，没有星兽会在这里留下足迹。
    三万年来，没有任何星兽和人类知道，这座起源星最高的山峰中，有着一个宽阔无比的山洞。
    山洞之中空无一物，最中心一张巨大的石床格外显眼。
    石床之上，躺着一个黑色长发的青年。
    他身上的衣物十分古老，是后星际时代已经绝迹的衣服。黑色的长袍没有一丝褶皱，衣袖和领口处还绣着十分精致的金线，低调而华贵。
    及腰的长发全然摊开，衬得他的脸庞愈发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