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呀
而假如费屹不满意,那他们三人之中要对此负起主要责任的,恐怕就是闻骁这个新人。闻骁自己也知道,他的综合能力暂时比不上费屹,也不像方立高那样,编程水平特别突出。
这多少让闻骁心里有些不舒服。
“……闻骁?闻骁?”方立高在一边连续叫了几声。
闻骁回过神来。
“不是吧,”方立高一脸欲哭无泪,“你怎么也不说话、不点菜,该不会和老费一个毛病,一出成绩就赛后回顾吧,那也太无聊了。”
“赛后回顾?”闻骁怔了怔。
方立高道:“是啊。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在发呆?其实不是。他每次参赛,交卷的时候就对结果有预判了,包括各种可能的失分点和得分点。等成绩正式出来,再第一时间对预判进行回顾,看能不能对上号,对上号了还要想,下次得分点怎么保持,失分点怎么改进……”
这样的心血,已经远超许多其他参赛者了。就国内的情况来说,像数模大赛这样的竞赛,大部分学生之所以会费心思参加,主要是为了争取保研加分,或是美化求职简历。倘若真如此,获得一次M奖已然足够,可费屹却仿佛不知疲倦,大有明年还要继续参加的势头。
要知道等明年,他就大四了。这个阶段,如果是求学,到时会有一个定局,可以稍作歇息;而如果求职,更无必要再为比赛分心。
“你们明年是什么打算?”闻骁不禁问。
费屹抬眼瞥他,说:“照常。”
——这是还要参赛的意思。
“再参加一届吧,”方立高也说道,“之前费爷肯带我,我不能忘恩负义嘛。再说明年都第三回 了,不信还拿不到O奖。”
闻骁点点头。
“怎么,你现在就没兴趣了?”费屹问,“你要退出?”
说话间,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闻骁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是,对方会直接把桌上还没烧开的锅给掀了。
“不是,”闻骁道,“我只是确认你们的想法,看队伍会不会有变动。”
费屹听完,盯着闻骁看了一会儿。
“听说杨老师找你谈过话,”他说,“是不是他让你继续参加的?”
闻骁低头喝了口水:“杨老师只是问我对数模的看法。”
“他真这么问?”方立高插了一句,惊叹,“杨老师很少这么问人的。上次估计是一年前,找的老费。”
闻骁和费屹对上视线。
费屹问:“你怎么说的?”
“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喜欢,”闻骁没什么好隐瞒的,大致如实回答,“但感觉很合拍。之后老师问我,有没有兴趣做学术。”
方立高听罢,突然鼓了两下掌。
闻骁莫名其妙地侧头看他。方立高道:“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杨老师表现得很明显了,他想收你做门生——你应该会读研吧。”
闻骁想了想,说:“我还没太考虑。”
“没考虑?”费屹皱眉道,“你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闻骁才大一,对以后的种种事没有考虑也很正常,相信很多大一新生都是类似的状况。更有甚者,大学四年都浑浑噩噩,等到必须面对的时候,才拿着混出来的文凭,出校门摸爬滚打。
只是闻骁并不像那类人。他身处一流高校的一流院系,对学习生活的安排井井有条,因此费屹听到他这么说,才更觉得奇怪。
太矛盾了,闻骁这个人,明确而又不明确,踏实于当下,却对未来缺乏规划,但并非完全没主见。这种情况,好像是过去被什么东西捆绑惯了一样。
方立高也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十九年都过来了。”闻骁顿了顿,说道。
费屹面色不虞:“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对自己的事这么不上心,但杨老师眼光一向准。现在太多硕导博导不愿意给本科生上课了,他之所以还在坚持,就是想保持和新学生接触,亲自观察有没有足够‘纯粹’、真正适合做学术的人。他看重你,肯定有他的理由。”
他的语气不算太好,但这是出于一种朋友间的关心与提醒。
“是啊闻骁,你要好好想想,”方立高补充道,“别觉得大一就可以浪,四年很快的。你看老费,已经搞定了明年实习和入职的事。”
闻骁有些意外,下意识问:“你不准备升学?”
照方立高之前的说法,杨教授也找过费屹,那费屹为何会选择直接就业?
方立高咳嗽了一声。
费屹道:“为了养家糊口。念书要资本的,你当很容易?”
之后经过一些只字片语,闻骁才了解到,费屹是单亲家庭,家中还有个妹妹,学习和比赛之余,他在校内外累计打了三份工。
“你挺有天赋的,别浪费了,”临别时费屹对闻骁说道,“这次比赛我们虽然还是M奖,但距离O奖或者提名,应该都更近了一步。”
这大概是他说过态度最好的一句话,同时也非常真诚。
闻骁内心确实受到了震动。他能感觉到,费屹是真的热爱数模,热爱研究,却迫于现实原因无法继续。
那么他呢?闻骁心想。自己对此究竟怀有怎样的心思,是否如杨教授所说,是不自知的热爱,还是只是想摆脱迷茫、虚无状态时,抓住的一个筹码。
归根结底,他不想在夏珏面前成为一个茫茫然无所事的人。夏珏要考研,要学飞行器设计,有清晰的目标,他早该迎头赶上了。
理想,自我。一个人的生命中不能缺少这两样。
否则更远的将来,就像他之前看见的、不再游泳后消沉的陈安心,他也会成为那样一个充满怀疑的人,怀疑自己究竟有什么理由能被夏珏所爱。而当怀疑恶化为猜忌,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很深的伤害。
也不知道陈安心现在怎么样了。
闻骁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人与事,包括很久没有消息的陶桃。当初陶桃背负着不堪的污名,却仍在抗争,她很坚强,这种坚强不是为别人,是为自我。
更不必说夏珏,能在无比恶劣的环境里,吹梦十八年。闻骁至今都记得,最初对夏珏的悸动,是源自于聆听到他肆意生长的野心。
晚上,闻骁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给夏珏拨了电话。
“做学术?那不是很好吗,”夏珏听他说完近几周内心的一些想法,笑道,“以后当大学老师,或者进研究所,我觉得都很适合你。”
“真的?”闻骁轻声问。
夏珏道:“我骗你做什么呀。当然,真不真还是你自己说了算,反正我是觉得,我来陪你比赛的那几天,你认真的样子很帅。”
“那时候澡都没空洗,满脸胡茬,”闻骁回忆道,“还帅?”
夏珏反驳:“有胡茬怎么了,其实你根本没有不帅的时候。”
闻骁道:“说得好听。”
“不信拉倒,”夏珏不服气地嘟囔,“封你男神你还不乐意了,瞎矫情。”
“……先是顶嘴,再是骂人,”闻骁听了,语气平淡,“现在脾气这么臭?胆子也见长。”
夏珏很快被训得不好意思了,小声讨好道:“没有啊。”话里有些不由自主的撒娇意味。
“想想也是,”闻骁却忽然轻笑了笑,“狐狸精本身也没有乖的,迟早要露出……尾巴。”
他又说了某个敏感的字眼,夏珏一瞬间跳脚,说要挂断电话。
“才七分钟,你确定要挂?”闻骁看了看时间,提醒他,“挂了以后我回宿舍要忙,就不再拨给你了。”
夏珏一边羞恼,一边舍不得,最后哼哼唧唧道:“我就……不挂就不挂。”
于是还是聊足了半个钟头。
退出语音界面时,闻骁看到列表里有一条闻如是发来的消息,问最近邵武有没有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要当日十二点前更的,结果今天就没做到,事实证明flag不能立,叹气。
/ps.帮大家复习一下,邵武就是那个给闻骁打过电话、后来又溜进医院刺激到闻征明的,邵伯伯。
第134章 化蝶37
闻骁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个邵武就是曾经给他打过电话,说要探视闻征明的“邵伯伯”。
他回复:没有。怎么了?
青山:他来画廊,我们闹了点矛盾。
闻骁皱了皱眉,问:矛盾?
青山:是这样……
闻如是解释了一番,事情大概是邵武前往回响画廊,表示有意投资入股,多次遭拒后怒不可遏,当场翻脸,指责闻家姐弟离经叛道,不知长幼秩序,强占亲生父母财产,该受管教。
闻骁看完闻如是的描述,只觉得无比荒谬,一时竟无话可说。
青山:他泄愤胡扯几句倒是无所谓,就怕他在我这边讨不到便宜,转而去烦你。
闻骁不想让她担心,很快输入:不会,他烦我有什么好处?
过了片刻,闻如是道:也是。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之后闻骁到宿舍了,开始忙下周要做的一个课堂报告。
这是五一前的最后一项学习日程。他和夏珏已经约好,下下周一起讨论假日出游计划,目前的几个参考分别是北戴河、庐山、漓江。
只是谁也没料到,难得的见面机会,他们却临时被各自的突发事项缠身,无法抽离。
一方面是夏珏,在四月二十八号时告知闻骁,他之前听从闻骁的提议,向潘教授提了飞行器设计挑战赛的事,毕竟这项比赛没有跨校合作的先例,教授原本反应平平,但近期表示,可以让夏珏参加一期安排在五一假期的高质量培训。
而另一方面,如果说夏珏尚且可以稍作犹豫,那闻骁就是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费屹突然得知妹妹被查出脑瘤,这个曾经容不得队员半点不坚定,甚至连闻骁问一句话,都要怀疑、摆脸色的人,如今自己说要退出数模小组。
不仅如此,与闻骁和方立高谈话时,他在短时间内出现了两次情绪崩溃。这种状况下,闻骁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夏珏在昌航上培训课,闻骁和方立高则一同前往西安市的西京医院,探望费屹的妹妹。
手术前天下午已经完成,但女孩在当天夜里大出血,至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ICU的住院费用高达每日两万余,费屹坐在医院的公用长椅上,像一片布满灰尘的阴影。他爸爸已经寄售了家中的唯一一套老房子,在众筹平台上发起求救。
“你们过来做什么?太麻烦了,”费屹看见闻骁与方立高,怔了一下,疲惫地对他们低语,“没必要了。我不可能再继续参加比赛,你们赶紧重新招人吧,找个有经验的,还来得及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