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呀
闻骁听完,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愤怒,而是可笑。笑如此无凭无据、漏洞百出的造谣,居然也能在网上引发热议,连媒体都不分青红皂白,趋之若鹜。
“姐姐是用楼山关的号码打来的,让你在学校小心,因为不知道邵武会不会又使出什么手段来,”夏珏叹了口气,“还说让我们一定别回去。”
闻骁看着他:“但你还是买机票了。”
“那肯定啊,”夏珏一脸理所当然,认真道,“怎么能让姐姐一个人面对那些。”
闻骁沉默一会儿,握住他的手。两人一接触到,夏珏就发现闻骁虽然表面还算平静,但身上的肌肉大部分都紧绷着。
夏珏一阵心疼,同时也庆幸,闻骁至少还有他,他们可以时刻互相交付最真实的情绪。
飞机稍稍有些延误,晚上七点,两人在句州机场降落。
这时闻骁才拨了楼山关的号码,主动去联系闻如是。否则以闻如是的脾气,想必死活也不会同意他们回来的。
“你说什么?”不出所料,闻如是接起电话,听了没两句,语气就愈发严厉,“闻骁,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你也不看看形势,这种时候还回来干什么,给我找麻烦?还拖小夏下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珏凑在一边听,闻言忍不住小声为闻骁辩解:“小如姐,机票其实是我订的。”
“……夏珏?”闻如是听出他的声音,忍不住质问,“你向来最懂事了,怎么这次也由骁骁一起胡闹。”
夏珏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姐,”闻骁摸摸他的头,放缓了语气对话筒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就算不回来,在外面也很难心安的。”
闻如是听得顿了顿,但仍呵斥:“无论如何,现在都九月了,你们一个个大学生都不准备上学了还是怎么。”
闻骁还没回答,只听电话那头,楼山关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最近中秋放假……”
“假期今天结束,”闻如是态度坚决,不容置疑,“你明天就走。闻骁,你和夏珏也是,都回去上课,这种事不是你们该操心的。”
“但今晚,我们大概只能留下来了。”闻骁不与她多争论,就道。
闻如是也只能勉强报出地址,答应让他们过去。
闻骁放下手机。不知为何,经过刚才楼山关的那句打岔,他的心情也随之略微缓和了些,或许因为这使他意识到,闻如是起码不是一个人在承受。
数十分钟后,闻骁与夏珏到了闻如是临时搬的住处,是一家高档酒店。
他们进入房间,室内非常乱,到处散落着文件。闻如是在纸上写写划划,楼山关给他们开了门,又默默回到一旁继续收拾。
“姐。”闻骁叫了一声。
闻如是停笔,抬起头。
她的样子没有闻骁设想的那么疲惫、狼狈,也并不脆弱,只是往日的温柔可亲都消失了,仿佛全身温度骤然下降了一半。
夏珏也开口打了招呼:“小如姐。”
“嗯,”闻如是应了一声,对他们示意某处,“房间已经帮你们开好了。房卡在那,早点休息。”
闻骁顺着她指的方向,拿起了minibar吧台上的房卡,但没有听话转身离开,而是把房卡交到了夏珏手里。
“还不到八点,总有时间聊聊天吧。”他说。
闻如是摇摇头:“我帮你订了早上回北京的飞机。”
“什么?”闻骁一愣,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我不会去的。”
“别不懂事,”闻如是淡淡道,“你们是学生,学习要紧。”
闻骁皱起眉:“但我和夏珏都还没正式开学,何况等到正式开学,也还有退补选周。”
夏珏跟着说道:“是啊,我们距离开学还有三天左右。”
闻如是一时语塞。
闻骁捏了捏夏珏的手心。夏珏心领神会,趁机对楼山关使了个眼色,把人带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二人。
闻骁到床边坐下,没有主动找话题。闻如是坐在书桌前,始终背对他。
气氛安静得出奇。
片刻后,闻骁随手翻开楼山关整理的一沓文件,其中有法律条款,也有画廊相关的材料。
“……诽谤官司很难打,”闻如是听见他翻动纸页的声音,终于作声道,“如果是正常情况,还有可能打赢。”
闻骁问:“为什么说‘如果是正常情况’?”
“因为我最近才完全了解到,邵武是怎样一个人,”闻如是冷冷回答,“如果是正常的记者采访,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连家都不能回。问题在于,他喊来的那批人完全是地痞流氓,说是记者,其实根本不知道有几个能拿出资质。”
闻骁心中一紧:“报警有用吗?”
闻如是说:“当然有用,但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都报警——他的人简直无孔不入,主要目的是不让‘回响’开业。”
“就因为拒绝他入股?”闻骁眉头深锁,感到匪夷所思。
闻如是道:“不止。他半年前被我赶出‘回响’后,另外投资了两家小画廊,但很难做起来。你也知道,在句州,‘回响’一直是一家独大的。”
闻骁明白了:“所以他要用这种手段……”
“而且是一石二鸟,”闻如是深吸一口气,“现在‘回响’一方面无法正常开业,另一方面名声也受了影响。我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到头来,‘回响’居然是在我手上成了这样。”
说话间,她脊背挺得笔直,尾音却在微微颤抖。
闻骁一瞬间感到心底涌现出难言的剧痛。
“别这么说,”他试图劝慰闻如是,“姐,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
闻如是没有反应。闻骁也知道,自己这番劝说太单薄无力了。闻如是从小到大都是优秀的代名词,意气风发,浑身都是光芒,却在平生最珍惜的事上遭受了挫折,这种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闻骁难以抑制心中对邵武的怒火,可他又想,邵武会这么做,归根结底是因为……
从前年八月,到如今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快速在闻骁脑海中闪现。
忽然,闻如是仿佛隔空察觉了他的意识,转身过来,面色苍白地望着他。
“邵武投资那两家小画廊已经半年了,”闻骁与她对视片刻,缓缓说出了那个他们心里已经有答案的结论,“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时候突然发难。会不会有可能,他的行为得到了爸的默许。”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快结局了,许愿十章内。
第138章 化蝶41
(上一章全文重写,注意回看哦~)
闻如是猛地站起来,差一点就要把椅子碰倒。
闻骁下意识伸手去扶。
“如果真是这样,”闻如是已经顾不上那些,只怔怔道,“他不仅半年前突然撤资,还要帮别人一起打压妈妈留下的画廊?为什么,凭什么?”
闻骁把椅子扶稳,也起身,迟疑着没开口。
闻如是嘴唇发抖,胸口急促起伏——哪怕是刚刚提到邵武的卑劣行径,她都未曾出现这么剧烈的情绪反应。
“这没有道理,爸没理由要做到这个地步,”她像在说服自己,喃喃道,“他对妈妈多少是有真感情的。当初妈去世,他也流过泪,发誓不会再娶,对画廊的运营也曾经尽心尽力。”
可无论怎么解释,他们都无法忽略一个既定事实:目前的舆论中,闻征明扮演了完美的“受害者”角色,得到了大部分公众的同情与支持,是整场事件的隐形受益者。
“理由或许还是有的。”闻骁安静片刻,说道。
闻如是追问:“会是什么?”
“——就像当初我‘报复’他一样,”闻骁慢慢回答,“现在轮到他‘教训’我了。”
闻如是一呆。
“那不光是你,”她后退半步,靠在书桌前,神色有些恍惚,“你知道爸发现我准备注销他公司的时候,有多生气吗?”
“当时是你分身乏术……”闻骁下意识为她解释。
“他不信,况且我确实存在一定私心,”闻如是垂下头,望着地毯上的一块花纹出神,“难怪,赵律师、周律师,各种和他有关的人,我想找来帮忙,都已经联系不上了。闻骁,你说他是不是在警告我们?好像我们从来不该有别的选择,只能对他的一切都妥协、都原谅,否则他轻轻挥一挥手,连妈妈留下的最后纪念都能破坏掉。”
闻骁没有回答。
闻如是又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呢?可能当初邵武上门来说的那些话,也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觉得他对我们没有任何亏欠,是我们忘恩负义、丧心病狂。”
“姐。”闻骁低喊一声。
“……没事,我没事,”闻如是深吸一口气,抬头虚幻般地笑了笑,努力让思路变得清晰,“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一是那些半真半假的记者,二是网上的谣言,三是起诉邵武。”
然而这三件事,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只要邵武愿意,他可以不断雇用闲散人员骚扰画廊、发酵舆论,而要告他诽谤又绝非轻而易举。
——他们缺少“受害人”闻征明的证词。
“一步步来就好,”闻骁低声道,“至少还有妈妈的遗嘱,可以证明画廊由我们合法继承。”
闻如是双手紧紧抓着书桌的桌沿,指节用力到泛白:“遗嘱也在爸手上。我当时和他大吵一架,出来时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
闻骁听完,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似乎想了许多,又好像没有那么多,唯一的谜底直接从脑海深处清晰地跳了出来。
下一秒,他几乎和闻如是同时开口道:“爸想让我们回去。”
“……然后求他。”闻如是接着说。
一切昭然若揭。
闻征明就是要得到他们的妥协。
七个月了,二百余日夜,闻征明看似放任他们的忤逆与反叛,其实大概一直在无声注视着他们,布下收网的一丝一线。
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骨子里控制欲极强的父亲。他有一副非同寻常的精密头脑,可以身兼数职,在学术界、商界都崭露头角;可以广泛结朋交友,左右逢源;还可以一方面掌控自己,一方面布局身边的人。
他对儿女不吝啬“父爱”,但闻如是和闻骁比起儿女,更像是他的两个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