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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扬尘

作者:冉冉朝阳 时间:2020-11-07 03:55:43 标签:HE 相爱相杀 破镜重圆 玄幻

  他手持骨杖,杖尾朝地缝深插而下,口中呢喃咒文不停,黑雾顺着杖身一路蔓延至地底——
  砖石碎裂,地底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因此受到感召,将祭坛铺陈着的青砖钻顶得七零八落,拱起一个个鼓包。
  随着那物事破土而出,比先前还要难闻的浓郁腥臭顿时充斥山巅。密密麻麻的黑羽走尸是先前在山谷中的数倍还多!
  一只只走尸身上还挂着斑驳黄土,口中涎水滴答落地,低吼着朝敖战所在的方向逐渐聚拢。
  眼看着苍龙就要被尸山尸海湮没,玄澜盘腿坐在半空中,单手覆在白鹿额前,竟是飞速攫取着少年体内被点苍印激发的灵力!
  敖战气势肃杀,眉目沉静,不过是稍稍抬手,便在轻描淡写之间将周围走尸掀翻大片,随后直接压碎、整个化作齑粉。
  大祭司眼看一计不成,当即抽身散魂,重凝后现于玄澜身后,大喊一声:“徒儿,来助为师一臂之力!”
  有时候执念过于深重,苦心谋划多年落空,到了最后便是个死局。
  大祭司已然杀红了眼,眉心的八足黑蛛身上光芒明灭不定,不顾全盛时期的真龙实力究竟有多深不可测,紧握骨杖就要向前猛冲。
  一直站在旁侧的玄澜已是皱紧眉头,将昏迷过去的鹿妖横抱在怀中,不露痕迹地朝那魂体瞥去一眼……无人知他已是生了逃离的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山巅四周忽然传来阵阵嘹亮金角之声,愈发接近!
  大祭司猛地抬头,发现苍空之上已是覆上了黑压压的一片,为首的是一条赤龙,正疾速朝离火之渊飞近。
  原来是东海来援,虾兵蟹将们猛增数倍,迅速解决了山巅周围大阵关窍处的埋伏,一路腾云驾雾,前来助阵。
  大祭司终于猛地变了脸色:“不好!”刚想起身逃离,却被向他袭来的龙尾猛地拍进了地里。
  他本是魂体,不应受到这般实质的伤害,却不料那黑发红瞳的男人此时已悬至半空,好似神明一般,垂眸凝望着底下几近枯朽的老人。
  “不……不,不要,”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盛,祭司骨杖脱手,抖若筛糠,双手撑在身侧、不停向后蹭去,在敖战冷若冰霜的目光之中求援一般地望向玄澜:“救命…救救……啊!!!”
  青光一闪,无数骨链竟是直接从祭司所在之处凭空出现,将他整个束缚其中,瞬间绞成零散碎片。
  魂飞魄散。
  僧人阖眸,低语一声“阿弥陀佛”,怀抱佟苓,转身正欲离开此地——尚未跃至半空,后背已然出现了一个差点贯穿前胸的血洞。
  张凝月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终于,在玄澜背影踉跄着湮没于天际的刹那,女人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痴笑。
  她闭上双眼,轻声道:“阿岚……对不起。”
  下一瞬,随着一声扑簌簌的轻响,整个祭坛上空已是散开无数细碎金粉,混杂着半透的无名花瓣,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铺了满地。
  ……
  废墟之中,敖战面若寒霜,片刻后弯下腰来,从某个犄角旮旯里捡起一只皮毛上满是焦黑伤痕的金毛小鼠。
  那柔软脆弱的小东西怀里紧紧抱着一根早已断作两截的劣质玉簪,躺在男人的掌心,脑袋一歪,从鼓鼓囊囊的两颊缓缓挤出来一片黝黑鳞甲。
  天光大亮,乾坤一清。
  鳞片上一闪而过的,是一柄莲花灯盏的纹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烨城内,不同于几月前的死气沉沉,如今城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草药味,街上熙熙攘攘,家家户户门前都点上了一盏黄铜铸的莲花灯。
  铜灯不过巴掌大小,早晚有专人巡街为其添满灯油,以保烛火长明不灭。
  日日得见有人携老带小,拿了丝绢白布,沾上清水仔细擦拭着每一盏铜灯上的花瓣,力求纤尘不染。
  百姓们如此尽心尽力,个中缘由,还数城中说书馆子里的那个老书生最清楚。
  头几日这老书生尚因为毒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待到家里妻儿从敖家开的药堂里领回来的所谓“南疆神药”之后,服下没几个时辰,身上的暗疮烂肉便痊愈了。
  第二日便忍不住穿着一身病袍在书馆里拍起了惊堂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先前见着的“奇遇”来。
  有了能够治病救命的神药做噱头,自是引来了许多人蹲在书馆的门前树后,就为了能够听一耳朵这老书生讲故事。
  书生捻着他的白胡子,饮一口茶,说一段话。
  唾沫星子横飞之间,说的是前夜他亲眼瞧见了敖老爷从南疆游历一趟,回城时跟了漫山遍野的天兵天将作守卫,整队人马从天而降,气势磅礴。
  队伍中的护卫人人手里都提着这样一盏莲花灯,星点橘黄火光将烨城周边的深林高山映亮,灯烛连成长龙,化作声势浩大的一片。
  又说之所以敖老爷能够深入南疆后平安而返、为百姓们求回神药,是因为他为天定之人,定居此处是为了救烨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老书生双颊因为激动而充血通红,将当日自己所见所闻稍加润色后一通胡乱吹捧……在场之人听得津津有味,且深信不疑。
  毕竟在敖战回城后,毒瘴竟是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驱散了。城中百姓轻伤者不药而愈,重伤者则可派人前去王府领回药包,养伤治病。
  染上毒瘴的百姓悉数痊愈,积压在烨城之中的沉重气氛也终于因此烟消云散。没了性命之忧,众人又觉得寂寞难耐,开始想着要有些寄托才好。
  有些人好似忘了当时自己在王府周围是如何极尽威逼之能一般,商量着要给敖战修建生祠,最好是能日日上供,奉香祈福。
  连带着老书生口中的“青铜莲花灯”也成了能够保佑家宅平安,无病无灾的神物。
  人人都请了铁匠铸灯,在自己家门口点燃起来,不仅如此,在路过那些花灯时神态都是万分的恭敬虔诚。
  ……烛火幽幽。
  ***
  午后阳光正好,管家正慢吞吞地爬至水塘旁边,四肢往壳子底下一缩,眯着两只黑豆眼晒太阳。
  本应是悠然自得的小憩时光,王管家却万万没有预料到花园侧门会在这个时候被猛地撞开,发出来嘎吱一声叫人牙酸的动静,顺带着掀翻了半块草皮。
  “大哥!你在哪儿呢大哥!”敖定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似乎还提溜着一根翠绿青草。
  青年满脸兴奋,即便身上还缠着小半纱布也没能阻挡他吵吵嚷嚷的一张嘴。
  路过院中的小池塘时不慎一脚踹翻了个硬/物,只听见噗通一声,待到敖定波再低头时眼前已是空空如也。
  敖定波无意观察到底水面上多冒起来的有几个气泡,眼看着便要朝敖战卧房埋头冲进去——
  却是在迈步的瞬间被湿淋淋的老王八一口咬住裤脚,摇了摇头:“小王爷哎,莫急,莫急。”
  小王爷是当年自己寄住在东海时仆从们对他称呼,乍一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敖定波提溜着草药愣在原地,眯起眼睛打量起脚边的绿壳王八。
  片刻后才高高兴兴地蹲下/身,伸手戳了戳龟壳:“王叔,是你呀。”
  一道白雾蒸腾而起,王管家有些佝偻的身形便这样出现在里面,衣袍上还沾着为褪的水渍,着实有些狼狈。
  “对不住啊,王叔。”敖定波笑得露出来两颗小尖牙,指了指自己握着的那根蔫头巴脑的草根道:“前些日子说的劳什子还魂草,我从昆仑山上给他偷来了。”
  “我哥不在府里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说来话长啊,”王管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条锦帕,摁干净额前的池塘水,闻言轻轻摇头,长叹一口气道:“小王爷,您先跟我来。”
  ……
  隔着窗柩,能勉强看清的只有一个光线昏暗的空旷房间。
  屋子里甚至没有点灯,落着厚重的布帘纱幔,晌午的阳光被阻拦在外,只能透过窗缝隐约地落下小片光晕。
  好似被清空了一般,东海龙王偌大的房间正中竟是摆着一个硕大的扇贝壳,周围则是一片空旷。
  贝壳莹白如玉,质地温润,周身散发出细碎荧光,将原本暗淡昏沉的房屋照亮。
  在微弱光芒的映照下,细微浮尘在空气中飞舞跳跃。贝壳上堆叠着无数金光闪闪的丝绸,柔软蓬松的布面正中妥帖地安放着一片黝黑龙鳞。
  鳞片坚硬光滑,周身被道道灵气缠绕,鳞甲上的青莲纹饰明灭闪烁,亮暗不定,光华流转之间在柔和灵力的包裹中缓缓浮沉。浓郁灵气宛若潮水,丝毫不吝惜地朝那片龙鳞倒灌而去。
  ——正当此时,只见白玉似的贝壳上忽然多出来一条黑乎乎的龙尾,将贝壳整个环绕着卷起来,往盘缠的龙身之中拢了拢。
  那长龙稍有动作,这才让人发现了屋子里不止是那孤零零的一只贝壳。
  青龙盘踞在贝壳四周,身形硕大,浑身鳞甲青黑,隐匿在昏暗房间之中竟是叫人一时间不能察觉。
  ……
  “哦哦,”敖定波撅着腚趴在窗框上往里瞧,见了里面孵蛋似的大青龙,神情稍显猥琐:“原来大哥这些日子天南地北乱飞,是为了收集药材,救人性命。”
  王管家则是背手跟在他身后,闻言点点头:“是呢。”
  “那位公子的神魂封存在能够暂存灵体的真龙鳞甲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敖定波听了嘀嘀咕咕:“一片护心鳞,一片避厄甲……大哥还真是不心疼。”
  王管家孜孜不倦地揭龙王的老底:“那日主上从外归家后震怒,砸了一地的瓷瓶盆碗,之后又下东海把藏宝阁掀了个遍,这才拎出来一个能够温养神魂的宝器。”
  “从那日起,除了寻医问药,主上便再没从这屋子里出来过。”
  “屋子里”的敖战听到动静,苍翠妖瞳登时睁开了一条缝。
  他张开口,缓缓将埋在丝绸之中、一直紧贴着那枚青莲龙鳞的金丹收回自己的丹田。
  墨绿色的龙眼珠子转过来,锐利视线落在了那条不安分的窗缝上,缓缓眨眼。
  敖定波偷看被当场抓包,吓得一个踉跄,随后才赔笑着拉开木窗,觍着脸喊了一声“哥”。
  “你在做什么?”
  “王叔带我来看看你,顺便还把还魂草偷……呃不,取来了。”
  青年把手里紧攥着的草药递出去,有些紧张地望着对面的男人。
  敖战瞥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随后化作人形,走至窗边,接过对方递来的那把青草,沉声问:“伤好了?”
  敖定波是个惯常记吃不记打的主儿,听到大哥关心自己时便换了副脸孔,大着胆子凑上去探头探脑:“好了好了,连昆仑山我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简直不能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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