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为了什么，不断地接近人类，不断地被杀害，不断地杀戮，不断地复仇。
　　他的身上原本就沾满了同类的鲜血，原本就是无望又疯狂的怪物。
　　这是他不断回避着的，不想面对的东西。
　　祁盛还在那边扬着下巴，半是得意半是别扭地说：“像你这种演技烂的新人，被训是正常的，我勉为其难，就跟你对个……”
　　话没说完，01晃悠悠地从化妆椅上站起身来，眼睛睁开，注视着他。
　　祁盛后半句话被吞回了肚子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结了冰似的，汗毛本能地倒立起来。
　　他很难形容01那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明明依旧是那张跟白宿一模一样的面孔，依旧是笑着的，却仿佛是一个……
　　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怪物。
　　没有一点人类的情感，只有刻入骨髓的恨意和疯狂。
　　“……不用了，我去拍戏。”01对他扯了扯嘴角。
　　01一步一步走出了化妆间。
　　祁盛在原地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才缓过起来，在只有皇子和花柚地三人小群里面疯狂发消息。
　　【我日我日我日——】
　　【01真的他妈超凶！超凶！已经超越抖S的范畴了！我真的怀疑他会杀了我！】
　　花柚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你又干什么了？】
　　皇子也跟着凑热闹：【抢他男朋友了？】
　　【老子什么都没做啊！老子还好心好意去关心他！结果一个眼神差点吓到我心肌梗塞！】
　　【我不想拍了艹，剧组太恐怖了，我想回家QAQ】
　　***
　　片场边缘，白宿手头正摆弄着一个魔方，沈砚池坐在白宿旁边，笑着跟他聊天。
　　他这几天跟白宿搭话得格外勤快，且次次切入的话题都恰当稳妥，每次都是讲一些拍戏的事情，说着说着，就不着痕迹地转到白宿自己身上。
　　但又不是那么惹人讨厌，仿佛只是善意又自然的关切，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
　　白宿自然也不能彻底拉下冷脸来，只是顾及着家里的那个柠檬精，对沈砚池所有的外出、用餐邀请，都是敬谢不敏的。
　　他怕01把自己酸死。
　　白宿一想到01，就会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这被沈砚池敏锐地捕捉到，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这几天没有发消息？”
　　“那边剧组正在赶戏。”白宿丝毫不避讳跟自己通讯的人。
　　都是演员，知道剧组赶起戏来的辛苦，一天拍十几个小时连轴转都是正常，白宿不想再去占用01的休息时间。
　　“之前01走的时候，我们聊过两句。”沈砚池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他叫我不要觊觎你。”
　　白宿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带了一丝窘迫：“抱歉，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就知道，这个柠檬精走的时候浑身都不对劲，果然是吃沈砚池的醋了。
　　沈砚池一直默默注视着白宿的反应：“如果他没误会呢？”
　　白宿愣了愣。
　　沈砚池慢慢地说：“抱歉，我听说你们不是稳定的恋人关系。”
　　白宿眼中的笑意有些淡了：“他是这么说的？”
　　沈砚池没有避讳，耸了耸肩：“我只是想确定我有没有机会。”
　　白宿沉默了片刻，神色带了一丝了然。
　　他几乎立刻就知道01的想法了，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连担忧的心思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喜欢他。”白宿的神色认真又冷静，没有丝毫的迟疑，“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只想要他。”
　　沈砚池微微愣住，他似乎没有想到白宿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
　　魔方在他白宿的手中飞快旋转，不同的色块就像是那混杂着的情绪，很快被梳理干净，归置得井井有条。
　　“如果他还没有清楚的觉悟。”
　　“我可以追求他、可以引诱他、可以等他。”白宿静静地说，“我接受一切结果，只要他属于我。”
　　他的神色冷静又锐利，就像是丛林中最优秀的猎人。
　　沈砚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白宿跟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那些鲜明的美丽，那些冷淡的外壳，都只是其中的一面。
　　他比他想象中的更富有攻击性，更具有魅力。
　　白宿把魔方轻轻放在桌上，对着沈砚池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多谢。”
　　白宿起身离开了。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
　　沈砚池叹了口气，把那个被还原了的魔方拿到手里，左右摆弄。
　　六面整整齐齐的颜色，仿佛铜墙铁壁，没有一丝的余地。
　　出师不利。
　　按照他的风格，坦然退出才是绅士所为。
　　但是……
　　反而更不想放手了。
　　麻烦了。


第五十六章
　　《冬夜》剧组赶进度拍摄十几天, 每天都是超负荷运转，整个剧组都笼罩在一种行尸走肉的气氛当中。
　　光是紧凑的时间安排也就算了, 剧组还面临着一种更为恐怖的压力——01。
　　01被导演教训的当天下午, 仿佛开了窍似的，整个人都演技爆炸，与那个冷血残忍的狂徒杀手融为了一体，整个人都仿佛地狱里爬回来的冷血怪物。
　　并且一直没有从那个状态里出来过, 一天比一天糟糕。
　　下午跟祁盛的一场戏,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祁盛的脸, 将刀子一寸寸插进了祁盛的胸膛，眼中甚至带有一丝嗜血的愉悦。
　　那道具刀是伸缩的, 祁盛却感觉自己的心脏真的被切成了两半, 浑身都在战栗。
　　导演十分高兴, 01的状态完全是他想要的，俨然是入戏的状态。
　　剧组的人却愈发畏惧01, 他跟进组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01自己也是清楚这件事情的，他最近是被拍戏的内容带动了情绪，只要一静下来, 脑海中就会不断闪回那些他试图遗忘的情绪，逼迫得他几近窒息。
　　那些至暗的日子，仿佛埋葬着无数呐喊与哀鸣、却最终寂然无声的时光。
　　他听到那些在耳边无数次回响的声音。
　　“他到底在找什么？白宿不就是他自己吗？”
　　“你试图去理解怪物的逻辑？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都死了……这个怪物屠戮了整个南城基地——”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到来电的一瞬间，愣了愣神，却不由自主地接通。
　　“……白宿。”
　　他低声说。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清冷又温和的语调：“你好久没跟我通电话了。”
　　“片场赶戏, 想我了？”01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嬉笑戏谑。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片刻，发来了视频邀请。
　　01愣了愣，白宿似乎一直不大喜欢视频通话。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接通了。
　　在别人面前，他还能隐藏自己的情绪状态，在白宿面前，他是没有任何办法回避的。
　　摄像头里的01就像是一只蔫巴巴的兔子，可怜得要命。
　　白宿瞧着手机屏幕里的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半晌：“怎么了？演戏不顺利？”
　　01笑着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我厉害着呢。”
　　这种谎言是骗不过白宿的。
　　白宿沉默了片刻，眯起眼睛：“你还想要胡萝卜吗？”
　　“……不要就不要。”01目光游移。
　　“那亲也不要亲了？”白宿挑眉。
　　“要！”01立马条件反射，死死地盯着镜头另一端的白宿。
　　“说实话。”白宿简略地下达指令。
　　“我走不出角色了，”01垂头丧气，声音也十分低落，“白宿……我害怕。”
　　他害怕面对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回忆，害怕再次陷入那些血腥残酷的泥泞中去，尤其是在这个世界得到了光之后，就愈发的畏惧。
　　太丢脸了。
　　但在另一个自己面前，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丢脸的事情。
　　他甚至想现在就看到白宿出现在他的面前，抱一抱、亲一亲，好知道他一直在他的身边。
　　“……等我一天。”白宿轻声说。“我明天活动结束，去找你好不好？”
　　林导这边的进度还算顺利，他明天去品牌活动结束，应该能去看一看01。
　　“嗯，”01压低了声音，撩拨似的问，“那还能亲吗？”
　　白宿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能。”
　　屏幕里的人似乎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砚池的戏演完，前两天杀青了，”白宿瞧着他，慢慢地说，意有所指，“你还是好好想想，后天见到我怎么交代罢。”
　　01一见事情败露，立即软下来：“白宿——”
　　“没用，”白宿瞧着他，面无表情：“别胡思乱想……多想想我。”
　　01真是爱极了他说这样的话，尤其是冷着一张脸，话语间的缠绵若有似无，勾得他的心怦怦直跳。
　　连先头的阴郁压抑，都无法蒙蔽这一瞬间的甜美。
　　“……白宿，我好像忘了什么。”结束通话前，01低声呢喃，“怎么办？”
　　“那就慢慢想，”白宿静静地回答，“我陪着你。”
　　“好。”
　　01放下电话，缓缓将头埋进了自己臂弯中。
　　心脏在一下又一下的狂跳，仿佛所有能够驱散阴霾的阳光雨露，都有了新的名字。
　　白宿呀。
　　他好喜欢他。
　　***
　　白宿对照了时间表，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匆匆赶上了飞机。
　　谁晓得就在他踏上飞机的时候，网上正在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娱乐八卦叽：关于某影帝和当红流量地下恋情，这算不算是实锤了？】
　　下面是几张偷拍的照片，依稀能瞧出来，是白宿和沈砚池的模样，有两人凑在一起对戏的，两人在餐厅单独吃饭的，甚至两人搂抱着的。
　　光看图片，仿佛两人之间的确有些什么似的。
　　如果说先头群演爆料引发了两人粉丝群之间的摩擦，这回可以说是平地一声惊雷，两边都被炸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掐成了一团。
　　【求某位流量做个人，放过我家哥哥吧？】
　　【拍个戏粘上狗皮膏药真的烦躁，砚池哥哥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能看上这种货色？】
　　【这种人也不知道怎么上的位，倒贴这叫一个熟练，抓住一个就不放手往死里炒，心疼我家哥哥遇到这种人。】
　　星宿女孩看到这种诋毁，比自己被骂还要难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到头顶上了，抄起键盘就冲进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