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的老师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最懒散也最认真，最温柔也最严厉，最无害也最恐怖。
　　最恐怖的是他跟了老师多年，却从不知道他实力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是深渊。
　　苏不语打开一间房门，朝陈寒道：“还愣着做什么？等我请你吃糖吗？”
　　陈寒立刻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屋内是一间对练室，地面和四周墙壁都用棉花包裹着，防止人在对练时受伤。
　　陈寒正打量着整个房间，背后传来“咔嚓”一声。
　　他猛地转身，见苏不语锁上了房门。
　　陈寒身体猛地一颤，往昔黑暗房间的记忆一股脑儿涌上他的脑海。
　　苏不语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他的反应，他轻笑一声，“怎么了？你的幽闭恐惧症不是好了吗？”
　　陈寒垂下眼。
　　当年，他初入试炼场的时候有幽闭恐惧症，是老师陪着他在黑暗的房间熬，让他终于克制住了这种恐惧症。
　　那时，苏不语拍着他的脑袋对他说：“试炼者是不能有任何短处的，因为你一旦有短处，就有可能被世界趁虚而入，利用你的短处永远留下你的命。”
　　“虽然过程苦了些，但至少能保住你的命。”
　　陈寒抵了抵眼镜，轻声道：“抱歉，老师，我没有保住自己的命。”
　　苏不语双手踹在兜里，一屁股在他脚边坐了下来，双腿盘起，慢悠悠说：“我早想到了，当年陪你克服你的幽闭恐惧症时，你就把我当成了破壳第一眼所见的鸡妈妈，所以，我的消失必然会对你造成影响。”
　　“这些我都能算到。”
　　“可我唯独算不到你竟能蠢到自己去送死，你该克服掉我对你的影响。”
　　陈寒缓缓跪了下来，他双手握拳抵着地面，哑声说：“对不起，老师，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苏不语撇过头。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
　　苏不语终于受不了了，抬脚踹了他膝盖一下，“得了，伤感一下就行了，老这么委委屈屈的，哭哭啼啼的，你是想要让我揍得你重新投胎吗？”
　　陈寒摘下自己的眼镜，用兜里的细布擦好，又缓缓戴上。
　　“嗯。”他鼻音厚重。
　　“要命，我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要折寿！”
　　陈寒特认真道：“老师您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有个屁用，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犯蠢啊？”
　　陈寒低头：“对不起。”
　　苏不语：“我没说你。”
　　陈寒：“哦。”
　　苏不语抱着胳膊打量他，“你跟我好好说说那个技能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能阻止你堕落？”
　　陈寒毫无保留道：“那个人现在排名五十，他的技能是随心所欲的心想事成。”
　　“嗯？没这么简单吧？”
　　陈寒点头，“那随心所欲指的是心想事成，那人的技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一定会按照主人的想法做，比如，那人想要救某人，用自己的技能，那技能就让那人立刻四分五裂；再比如，那人想要偷袭重伤的某人，用技能，那技能就治好了某人的伤。”
　　“哦，所以这个技能成功与否完全是看脸了？”
　　陈寒：“我的运气大概好一些。”
　　苏不语：“你当时让那个试炼者想的是什么？”
　　陈寒：“让我为人，再久一些。”
　　苏不语突然沉默，阳光透过船舱的圆形窗户洒落进来，落在他的身上。
　　苏不语问陈寒：“你觉得那个人的技能有可能解除你身上的堕落吗？”
　　陈寒摇头：“风险太大了。”
　　苏不语挑眉：“若是我有办法提高你的幸运值，降低风险呢？”
　　陈寒一愣，“那确实可以一试。”
　　苏不语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勾起嘴角。
　　他懒洋洋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是要去找尹故算账的，我和他的账真是多到算不过来。”
　　“虽然他自己的技能是个骗子技能，但是，金字海中，若论谁对杀人堕落以及转化这种事了解最深，那也就只有他了。”
　　“无论是为了谁，与尹故相见都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陈寒：“您难道已经知道尹故在哪里了？”
　　苏不语点头：“B999试炼场。”
　　陈寒：“这很有可能是升层试炼场，可是，他在这里做什么？”
　　苏不语乐了，“最好是陷进去，出不来了。”
　　“我们下一场试炼也不会比B999简单多少，幸好你来了，要不然我还真是心态要崩。”
　　陈寒板着脸，认真道：“老师，您说笑了，你的心态永远不会崩。”
　　苏不语伸了一下腿，整个人躺倒在铺着软包的地面上，他笑眯眯问：“你该不会还以为我是以前的那人吧？”
　　“我已经不是了。”
　　他伸出手，看着在阳光下显得无力苍白的手指。
　　“我现在可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陈寒：“……”
　　弱小到毁了试炼场，可怜到致死率99%，无助到让所有人只闻其名，便吓得战战兢兢？
　　苏不语似乎知道他的腹诽，轻笑一声道：“你还别不信。”
　　“我现在的技能不太好用，只经历过一次蜕变，我的身体素质也比以前差了很多。”
　　陈寒喉结一颤，正欲出言安慰，就见苏不语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息道：“就连我这张脸啊，也比不上以前俊俏了。”
　　陈寒：“……”
　　若你口中的以前指的是你非要将头发染成绿色、脸涂成红色的以前，那你现在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他咳嗽了一声，“其他的我都认同，唯独这点，我不同意。”
　　苏不语：“所以，你也觉得我现在变得弱小可怜又无助了吧？”
　　陈寒：“……”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他就知道……
　　每当他以为自己避过一个坑的时候，又会掉进另一个坑里。
　　陈寒放弃自我躺在坑底，冷冰冰道：“对。”
　　苏不语迅速起身，坐正，“很好，陈寒，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要落到你的头上了。”
　　他用力拍了拍陈寒的肩膀：“好好当我的大腿，带我们从下次试炼中逃出生天。”
　　陈寒猛地抬起头。
　　苏不语：“虽然我已经尽力压榨他们，让他们努力成长了，但是，我们的水平距离C2以上的试炼场还是有些距离，而就世界的尿性而言，他可能会将我们投进C2以上或者干脆是B难度的试炼场，我虽然有经验，也有头脑，但是技能不给力，身体素质没提上来，陈寒，要靠你了！”
　　陈寒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注入一股热气腾腾的鸡血，冲击着自从他堕落后就开始出现的冰凌血管。
　　他用力答复道：“您放心，我会豁出去的。”
　　苏不语笑容加大：“既然如此，那你也去做特训吧。”
　　昔日痛苦折磨的训练记忆让陈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没关系，这是老师的请求！
　　以陈寒和苏不语带头，船上的训练如火如荼展开了，毕竟两人的训练任务比船上其他人都要繁重，他们即便再苦再累也不敢抱怨。
　　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天，天上的金字变成了102-180。
　　李斯特学着新的来的菜谱，给大家做了些港式小吃。
　　苏不语单手杵着下巴，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李斯特将虾饺、榴莲酥、双皮奶、叉烧饭、鲜虾云吞面和菠萝油端上桌。
　　李斯特吓了一跳，“难道我做的东西从卖相上看就不好吃？”
　　苏不语用筷子戳了戳透明皮包裹着鲜虾的虾饺，迟疑道：“不是，只是……”
　　还第一次见苏哥这么吞吞吐吐，众人忍不住看向他。
　　陈寒站在苏不语身旁，一副要为他布菜的架势。
　　鹿星南小声吐槽：“我怎么感觉苏哥就像是皇帝，而陈大佬则像是他的太监总管？”
　　甄彪偷偷给鹿星南竖起了大拇指。
　　米小青忍不住：“到底怎么了？该不会你又想起了自己的倒霉事吧？”
　　陈寒：“倒霉事？”
　　见他感兴趣，米小青笑哈哈道：“苏哥每次吃好东西的时候，总会碰上突然进入试炼场的情况。”
　　李斯特：“这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学会，就不会卡在要进试炼场的时间上。”
　　陈寒一本正经叹气：“我都没学过这些。”
　　米小青“啪”的一声捂住了额头，“你们真的够了啊。”
　　白起撸了撸袖子，从小笼屉里舀了一个滑溜溜的虾饺给苏不语，“反正都是要进去的，吃也进，不吃也进，倒还不如先享受一下美食。”
　　这话说得有理。
　　苏不语一个眼色，陈寒麻溜地为他盛菜盛饭。
　　米小青：“喂，你是手断了吗？”
　　苏不语微笑：“我这是在锻炼他。”
　　陈寒点头：“没错。”
　　米小青：“……”
　　卧槽，我之前说过什么来着，我干嘛又要插话啊！汪~
　　苏不语刚咽下一个虾饺，感受着Q弹的虾身碰撞牙齿，软糯的皮囊纠缠舌头，船就猛地一颤。
　　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苏不语：“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鹿星南：“这也太神了吧？”
　　米小青：“苏哥这乌鸦嘴……”
　　白起：“……说什么就真成什么了！”
　　苏不语急忙将笼屉里剩下的虾饺都倒进嘴里。
　　陈寒对苏不语道：“还有点准备时间，您慢慢吃。”
　　转头，他对众人冷飕飕道：“快去准备，不要拖后腿，没用的还不如死了。”
　　“……”
　　卧槽！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啊！
　　众人也不是第一次进试炼场的新手，自然将一切都准备好。
　　李斯特把一直在脚边打转的液体机器人塞进了物品格子里。
　　很快，众人就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失重感。
　　苏不语刚触及地面，一阵浓重的腥臭味儿便扑面而来，就好像空降到了屠宰场。
　　“呕——”他旁边一个大哥当场就吐了。
　　【叮！您的惩罚已到账！】


第92章
　　惩罚？
　　他火烧试炼场、水淹试炼场之后, 世界还会给他什么惩罚？就不怕他再次把试炼场弄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