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飞蛾
“我不想再来一次,历劫真的太痛苦了,归渊,趁我还能忍受,为什么不一次就过了它呢?”绯蛾如是说。
历劫总是痛的,也许是身体疼,也许是心疼,总有一处不好受。
不然怎么叫历劫呢?
而不痛的话,怎么能叫你记住这份痛苦,继而有所感悟呢?
只有痛能教会人一切。
绯蛾想一次历劫成功,是不想再忍受这样的痛处,既然都是要过的,那长痛不如短痛。
归渊历劫一向轻松,不过也明白绯蛾的想法,就是心疼得不行。
每天看着绯蛾要用大部分法力抵抗身体里游走的火焰和魔气,还要到处行善、帮助修仙界抵抗魔族以感悟大道。
实在是心疼。
可是绯蛾知道自己是在历劫后再也没接受过归渊的帮助,宁可自己扛。
归渊也只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清走他身体里的魔气,至少让他抵御六界神火的时候轻松点儿。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去多少年,山下的人都换了一轮了,绯蛾突然在某一天,发觉自己身上的疼痛少了很多。
看见的世界,又是另一幅模样——绯蛾很久没认真看过天上人间是什么模样了。
恍惚回神,一切似轮回似变化,命里皆有数。
绯蛾能看见路边的一朵小花,能感受从树梢飘过落在自己身边的微风,带着鲜花的芬芳……带来仙云缭绕。
魂魄里的灼烧还在,只是身体里被魔气侵蚀的痛处一点点消失。
绯蛾抬起未断的手,上面不再黑气腾腾,而是带着与归渊身上相似的金光,像极了在黑暗尽头耀眼的光亮。
“阿绯?”归渊从院子外回来,看见身上不再有魔气的绯蛾,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绯蛾愣了一下,继而对归渊轻笑出声,“小生回来了。”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回
归渊冲到绯蛾跟前, 一把抱住绯蛾:“怎么突然就……”
绯蛾在归渊怀里蹭了一下他, 说:“这次历劫其实不是让小生感悟大道, 是为了……让小生会放下。”
“放下?”归渊松开绯蛾,觉得这与他算的结果不太一样啊。
“是放下, 陛下, 难道你不觉得小生从前世到今生,执念太多吗?”绯蛾其实很不想承认这些事的, 不过历劫之后,他忽然就想明白了。
人, 总是要学会放下的。
从前世对炎烈的执念, 到今生对于炎烈伤害的耿耿于怀,该放下了。
历劫之前, 绯蛾可不敢说自己完全对炎烈没有恨,被炎烈气到的时候,甚至恨到想去偷偷宰了他。
而等到历劫时看见的人间百态, 绯蛾才知道, 大家都是会放下一切的,不是不恨, 是放下。
你可以记着以前的一切,甚至永远不原谅, 可最好不要影响自己的生活。
没有记忆的时候, 都是第一次做人,何必让自己的人生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呢?
人间果然是最好历劫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听绯蛾说完, 归渊摸摸绯蛾的头:“真的都放下了?”
“是,不过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的,当初杀了小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炎烈竟然还敢将魔种扔在小生身上,他是真的不怕死啊。”绯蛾笑得温柔。
每次绯蛾露出这种笑容就是想打人了。
归渊轻咳一声,安抚道:“炎烈那小子已经关到降魔塔去了,要不要将他回炉重造,你说了算。”
绯蛾摸摸下巴,贼兮兮地同归渊说:“这样啊,那就在降魔塔关着吧,回头记得重新种上红莲,然后将天后大典的请帖送去给他。”
记忆回来之后绯蛾有历劫时的记忆,还记得之前归渊说的“姝雾烧掉了红莲池让炎烈逃出降魔塔”。
既然红莲没了,当然要重新种上去啊。
红莲入梦,必梦见此生最不愿看见的事,那就让炎烈难受一辈子吧。
归渊自然都由绯蛾:“那请帖……”
“你去送,顺便给他带句话。”绯蛾拉扯着归渊的手说。
“什么话?”归渊问完,又有些好奇,“阿绯你怎么不同我一块去?”
绯蛾无声笑笑:“小生会捶死他的,人死了,还有什么好玩的呢?当然要活着受罪啦。”
最后还是决定归渊一个人去见炎烈,在他们筹备完天后大典之后。
绯蛾身上剩余的神火是历劫完当天就去南海请观世音菩萨清掉的,顺道跟观音大士说记得来参加天后大典。
观音大士祝福两人修成正果,还送了一瓶仙脂露,说是能清洗掉绯蛾身上多余的忘情水。
其实随着绯蛾修为的提升,忘情水对他的影响已经很小了,不过因为绯蛾自己不愿意想起来某些事,所以记忆还是不全的。
回程途中,归渊拿着那瓶仙脂露苦笑:“观音大士怎么送了这个东西……”
绯蛾拿过那瓶仙脂露,神色其实有些难过:“小生可以的,不就一个话本嘛,难道小生还能扛不住不成?”
可不是扛不住……
然而这话归渊没敢说出来。
说是那么说,绯蛾却没有立刻就喝下仙脂露,而是随身带着,每天都掏出来看看,每次打开塞子,都往嘴边递了,还是不敢喝。
犹豫来犹豫去,天后大典就准备好了。
归渊按照之前跟绯蛾说好的,去降魔塔给炎烈送请帖——六界也就炎烈有这个殊荣,还让天帝陛下亲自给他送帖子。
炎烈身上还绑着归渊当时留在他身上没解开的鞭子,估计是怕他逃跑,造业老君将他放在了降魔塔最底层,真正的暗无天日。
“难得有人来看我。”底层的烛光亮起的时候,炎烈感慨了一句,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依旧浑身泛着金光的归渊。
这么久了,能来看炎烈的,一个都没有。
归渊之前就下令不让人来见炎烈了,造业老君自然一个都没敢放进来。
“炎烈,你知错了吗?”归渊依旧问同样的话,如果炎烈知错,他可以再原谅炎烈一次,毕竟说到底,没有酿成什么大错。
炎烈讥讽地笑:“父君,您怎么还是问我这样的问题呢?若是我知错了,现在还会在这吗?说真的,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错在哪儿呢?若不是姝雾,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都是她的错,你们怎么不去怪她?”
归渊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啊,一直都是这个脾气,朕以为你会改的,没想到反而纵容了你,真是……无药可救。”
“呵——父君,可别说风凉话了,您来这到底想说什么?”炎烈勉强走到栏杆前与归渊对视。
“两件事,第一,天后大典在即,阿绯让朕给你送请帖,不过你不能去。”归渊说完,将金色的请帖递到了栏杆后。
炎烈一把甩开那张请帖,双目通红:“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我受的罪还不够吗?”
如果绯蛾在这里,会笑着告诉他:嗯,就是不够。
过去的事,绯蛾记在心里,就算放下了,可他还有好几次补偿和报应没给炎烈呢。
给完了,才算两清。
归渊不管炎烈的癫狂,继续说:“阿绯让朕给你带句话,他说,从救你的那一世,到被你杀掉的第二世,他从没真心爱过你。
救你,是因为他为人善良,而且你长得很好看,是那一片靠海的陆地上,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第二世,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不然他怎么会因为一个话本肝肠寸断呢?”
绯蛾要说的话就这么多,他想借归渊的口,告诉炎烈,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他的误以为,搅了炎烈的人生,他很抱歉,算是炎烈杀了他的补偿吧。
炎烈不敢置信地退到墙壁上,怔愣地滑落在地,喃喃自语:“不、不……这不是真的……”
归渊在栏杆外叹了口气,道:“炎烈,朕走了,你好自为之。阿绯……就忘了吧。”
降魔塔里的烛火,随着归渊的离开渐渐熄灭,黑暗里,传来压抑的哽咽声,绝望且痛苦;降魔塔外红莲摇曳,血一般的颜色,入梦的时候,带着绝望和血腥,连带心底的痛苦,如影随形。
造业老君送归渊离开,听着降魔塔里的声音,亦是无奈叹气。
有很多事就是如此,一步错、步步错,之后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归渊回到天界,先去凌霄宝殿找绯蛾——他不在的时候那些事务由绯蛾处理。
“回来了?”绯蛾抬头看向归渊,一身灰色法衣,从玉阶上走下来迎过归渊,就像他们当初相见的模样。
那个时候,绯蛾刚入三十三重天,灰色的法衣在白色的云雾里极其明显,偷偷抬头,想看清楚高台之上天帝归渊的容颜。
而归渊拿着札子的手一歪,只觉得这飞蛾好生厉害,一只小小的蛾子,竟是成了仙君。
回想当初的事,归渊不自觉地笑出声来,继而拥住扑到自己怀里的绯蛾,笑着应道:“嗯,回来了,有没有想朕?”
——正文完——
第118章 番外一:归渊
归渊其实听说过绯蛾的事, 毕竟全天界都知道的事, 他没道理不知道。
只是归渊一直不觉得绯蛾真的能爬到三十三重天上来。
那只是一只飞蛾, 扑棱蛾子怎么可能与天神比肩呢?能开化灵智飞升成仙人就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年复一年,绯蛾真的有在一层一层往上飞升。
也许是十年, 也许是百年, 当归渊再次想起绯蛾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在十八重天上了。
归渊难得有兴趣, 便问了清文:“那只被炎烈点化的飞蛾怎么飞升到十八重天上的?莫不是有人觉得他可怜,开了后门吧?”
清文此时还没有与绯蛾成为至交好友, 听归渊如此问, 轻笑一声,说:“陛下说笑了, 仙友们恨不得多给绯蛾仙人些劫难,好让他没法儿到三十三重天来呢。”
“哦?此话怎讲?”归渊这回是真好奇了,难道下层仙人不觉得能到三十三重天来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吗?
“都说那绯蛾仙人爱慕火元仙君, 就是为了这个才努力修炼想飞升, 可……”清文说到这里停住,抬头看了一下归渊的神色才继续说, “二太子那脾性您又不是不知道,有点儿交情的, 都不会让绯蛾仙人扑进火坑里。”
归渊听得频频点头, 他也觉得炎烈不是良人,还是莫要飞升到三十三重天的好。
然而即使诸多阻拦,依旧挡不住绯蛾的决心。
估计是绯蛾多次飞升有经验了, 后面飞升得越来越快,无论是修为还是渡劫,都比普通神仙快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