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水晶球里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


第84章 往生（一）
　　“轰隆——”
　　在LK的身体彻底崩解为星辉的那一瞬, 无论是永恒运转的星空, 各个轮回世界，还是轮回主厅与轮回者们的个人空间，都发生了一刹那的震荡。
　　盲女的木屋也震动不止，雪球害怕地加紧尾巴趴在地上, 瑟瑟发抖, 正在出神的时子殊失手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发出清脆裂响，他这才抬眼缓缓看向盲女，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你是说……风湮为了复活我而死过许多次？”
　　“对。”
　　少女按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不明这悲伤之感因何而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水晶球里的魔眼会落泪。她也是露出了很无措的表情, 渐渐平复下这莫名而来的心绪, 才回答道：“是我主动找到的他。”
　　她通过占卜过去的能力知晓了一种复活仪式——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项仪式曾经在某个世界中流传，然而由于仪式极为邪恶血腥，需要填充无数的生命力作为献祭品，仪式又流传太广, 生灵互相杀戮, 持续了数百年之后，整个世界终于就此崩塌，彻底毁灭了。
　　也正因如此, 她无法启用这个复活仪式。虽然她很想复活时子殊, 可她做不到要杀掉如此之多的人, 正在此时，风湮找到了她。
　　风湮听说过盲女的预知能力，或许可以从中找到复活时子殊的契机，尽管所有人也知道盲女不会透露出任何未来，他却还是执着地前来尝试。
　　“他的不死能力与整个轮回相关，我无法预知出来，因此最初曾无数次地拒绝过他，说我不能透露任何有关复活的消息。”
　　盲女叹息着说道：“到后来我专门发动能力，开始躲避他，他似乎请求了某位管理员动手，替他遮蔽了行踪，所以不管我去哪里，他总能找到我，每一次都只为了一件事，就是为了复活你。”
　　“在与他渐渐接触的过程中，我可以感觉到，虽然他看上去很冷漠，但其实他有着一颗热忱的心，也是个很纯粹坦诚的人，只要你没有复活，他就永远不会放弃。”
　　“对于他来说，你比这世上的一切都更加重要。虽然我不知道当中的原因，但在那一刻，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或许他可以复活你。”
　　盲女做了预知占卜，在冥冥之中，她果真看到了一丝复活的契机落在了风湮身上，可那时她依然踌躇不已，她担心如果自己将仪式告知给风湮，风湮会不惜一切地屠戮生灵——可是如果、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方法呢…… 　　带着几分紧张、害怕与期待，她隐晦地将复活仪式透露给了风湮，风湮听后没有任何停顿，非常平静地说道：“我有办法。”
　　“不必展开杀戮，只要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因为轮回一日不灭，我就不会死去，你所要使用的生命力，可以全部从我的身体中抽取。”
　　盲女怔住了。
　　…… 　　“在那之后，我们就开始尝试启用复活仪式。”
　　说到这里，少女脸色惨白，身体都在发抖，显得非常痛苦：“那段时间是我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一遍遍地杀死他，砍掉他的四肢、头颅，看着鲜血涌出他的身体，将他的肢体拼凑到一起，看着他停止呼吸，然后又活过来……”
　　“终于在你死后的两个月，在某次杀掉风湮后，我感应到了你的灵魂在某处复苏了，我在水晶球看到你附身在了死去的顾子殊身上。”
　　“我将这件事告知风湮，正巧那时你刚刚通关第一个世界，将申请新队伍的报告提交给了长风，于是风湮将你招了进去。”
　　“然后……”时子殊缓缓道，“后面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盲女点了点头。
　　“……”时子殊垂下眼睫，遮盖着眸中复杂至极的情绪。
　　他死时被夏冰萤肢解，砍去四肢和头颅，那血肉横飞、骨骼断裂的剧痛直到现在也还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自认无法再承受一次。
　　因此他完全无法想象，风湮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地迎来如此可怕的死亡，甚至哪怕是这样做，也不能保证他就会醒过来。
　　而这一切，风湮从来没有丝毫和他提起来的意思，不说他曾为他一次次地死去，哪怕就是知道复活他的人就是风湮，他在那之前也不会对风湮那么冷淡。
　　可事实就是风湮只字未提，或许他只是认为自己做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乃至于不足言说；又或许是他不希望演变成挟恩图报。
　　这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凭着风湮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说出来这些事。如果不是LK和盲女告诉了他，很可能他永远都不会知晓真相。
　　风湮为他做过的事，竟远比他所认为的还要更多。
　　虽然风湮从不曾开口……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或许…… 　　这就是名为“爱”的情感。
　　…… 　　LK的身体化作无数绚丽璀璨的星辉，一团团地落在银棺里，被吸入进去。风花站在棺前，清冷瞳眸中悲伤弥漫，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光辉融合又消散，凝实着风湮的身体。
　　“咔嗒”一声轻响，银棺的棺盖自行打开一条缝隙，随后崩解为淡淡的星光，彻底露出了棺中少年的真容。
　　过了片刻，光芒褪去，少年睁开双眼坐了起来，目光中瞬间产生了一丝波澜，却在看到风花的一瞬间后被压抑下去，缓缓站了起来，恭敬地行礼道：“母亲。”
　　“……”风花伸出手，冰冰凉凉的手指拂过少年的侧脸，看到风湮醒来，她本该是欣喜的，可友人的逝去却令她无法说出恭喜的话，却也不能表现出悲伤，只得尽数收敛自己的情绪，淡淡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风湮的视线扫过周围，发现自己正在星空的神殿之中，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风花知道他大概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便主动开口道：“是LK在半年前救下了你们，就在你醒来之前，时子殊已经醒了，他在盲女那里。”
　　少年颔首，又问道：“LK叔叔呢？”他理应感谢对方。
　　“……”风花顿了顿，回答道，“不必去找他。为了救你们，他耗费了力量，导致他提前陷入了沉睡。”
　　管理员几乎也是不死的存在，但不同的是，他们存在着力量衰弱期，因为能力的不同，大概从一万年至几万年都有，一旦陷入衰弱期，就必须在某个星球中陷入沉睡，恢复自己的力量，否则当力量全部耗尽时，他们也会迎来死亡。
　　而沉眠的地方，只有他自身才知晓。
　　风花不打算将真相告诉风湮，因为她理解LK的想法，与那时他将自己的眼睛送给盲女一样，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风湮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终有一日，风湮会知道LK的逝去，那也将是在几万年之后了。
　　她也同样不打算让风湮担负起什么。这一切该在她这里结束了。
　　“你可以回去了。”
　　气质疏冷漠然的绝色女子眸光淡淡，柔美的嗓音不带任何情绪，抬手划过一道星光，打开缺口。
　　风湮抿了抿唇，再次向她行了一礼，便走入缺口，背影消失在星光之中。
　　缺口合闭，女子久久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蓦然轻轻叹息一声，将力量输入系统之中，向着全体轮回者发出公告。
　　【新任管理员的最终竞选将在三日后进行。】
　　【竞赛规则在稍后会以文件的形式发至参赛者的系统之中，请及时查阅。】


第85章 往生（二）
　　风湮按照系统的指引, 来到了长风所在的大厅。这是一处新址, 位于中区之内，自一个多月之前，长风的队员们进入轮回超过半年时间，便从新人聚集的东区搬到了中区内, 大厅的位置也因此发生了改变。
　　他的队长位置还被长风队员们保留着, 因此得以畅通无阻地进入新的大厅中。
　　走进以后, 他发现尽管中区的大厅要宽敞许多，但从前的布置都没有任何改变，他以前经常坐的座位也似乎被保留着，看上去比别的座位都要新一些。
　　此刻其他人都不在大厅里, 风湮随手用手机给他们发送了一条信息, 无人回应, 应该是进入了任务世界还没有回来。
　　他神色淡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雪白的墙壁，似乎是在想着些什么，直到门口传来了声音, 他抬起眼, 蓦然望了过去。
　　…… 　　“乐安他们去做任务了，都还没有回来，但应该也快了, 我们可以在大厅里面等着他们。”
　　盲女抱着水晶球, 站在时子殊身后看他按下大厅的门把手, 清丽的面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柔声说道：“要是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时子殊笑了笑，没有答话，将大厅的门推了开来。在开门的那一刹，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忽然涌现了一股奇异的感觉，而下一刻，他望了进去，忽然与一双黑若幽夜的沉静瞳眸对上了视线。
　　“……”
　　他的动作骤然停住了。
　　通过魔眼，盲女也看到了坐在大厅中的黑发少年，那熟悉的面容，冷冽而俊美的眉眼，令她的心猛然一震，而这一刹，少年的脸上明明还是淡淡的神色，却似乎又起了许多变化，眸中霍然染上星辰般的光，仿佛蕴含着无数的情感。
　　他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时子殊面前，抬起了手，很轻地抚上时子殊的面容，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指尖在柔软的肌肤上细腻地描摹着，带着丝丝颤抖，感受着这温暖的、真实的、细腻的触感。
　　他看了许久，随后猛然将时子殊抱进了自己怀里，与方才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手臂极为用力地收紧，似乎想将时子殊嵌入身体里，连十指都抓紧了他后背的衣物，闭着眼睛，嗓音喑哑、一字一顿地地说道。
　　“你没事……”
　　“你没事就好。”
　　时子殊沉默着，眸光摇动，当中罕有地透露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不可否认的，见到少年的那一刹，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的心中也难以抑制地弥漫起了喜悦，以及隐隐的疼痛与酸楚，令他竟有感到了心口泛出了一阵阵窒息。
　　半年的分别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那时风湮灵魂破碎的场景对他来说还历历在目，在醒来之后，尽管时间还很短暂，这一幕却反复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与盲女所告知的真相一起，不断地提醒着他，风湮都为他付出了什么，又对他抱有着怎样的感情——
　　是爱。
　　这是爱。
　　在此之前，时子殊并不是很明白这种情感。他知道什么是“喜欢”——那是渴望、是向往、是喜悦，是无论如何都想要拥有的梦幻与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