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桂花
谭闵在衣袖下握紧了拳头,抬眼时瞳孔已染成了暗红色。
绵绵站在九曲桥上,见他们似是在说话,可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一点都听不见。他瞧见谭闵忽然朝云湛的脸上打了一拳。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云湛从空中急剧落下,掉在水面之上。所有在场的妖精都亲眼瞧着了。
云湛仿佛只是浸在浅水之中,湿了一片衣衫,在水中支着寒剑就能站立起来。而他刚站定,追逐而来的谭闵又照着他的腰腹狠狠地打了一拳。
云湛在水面上后退几步,以剑支水面,虚弱地屈了一膝。
绵绵喊了声“二哥”,翻过矮矮的石栏,朝着云湛的方向凌空点水飞去。
谭闵还不肯罢休,拔出腰间的佩剑朝云湛走去。绵绵率先一步跑到云湛身边,跪在水面上看他的伤势,惊呼道:“二哥你流血了。”
谭闵说:“绵绵你让开!”
绵绵护在二哥身前,对谭闵说:“不准伤害我二哥!你要杀就连我一起杀了!”
谭闵含恨望着他,与他久久僵持不下。
岸边的茗淇上神拂了衣袖,冷然道:“三公子此番作为,真令本君大开眼界。”
“本君早在夜岈君处听闻三公子桀骜乖张,眼中毫无妖界通法,有妖写信来告,字字泣血,说三少爷逼迫强掳其弟,锁于玄纣洞中。夜岈君特意嘱托我来洞中一探,一来为了司水君之事,二来是为了三公子这一案。不想状纸所言竟都是真的。”
第二十七章 报仇
司水君面上挂不住,对一旁的几个侍卫道:“你们赶快过去把三少爷拦下来,这这这当着上神的面呢,怎能如此放肆无礼!”
几个侍卫弯身一抱拳,立即化作几道光飞到了湖泊那一端,还未动手就听见三少爷弯下身去,惊慌失措地喊了声“绵绵”。小兔子精虚弱地躺在他哥哥的怀里,像是三少爷动手时误伤了小兔子精。
一个侍卫上前抱拳道:“三公子,主君命您速速停手,说是茗淇上神还在。”
谭闵一点都没搭理,连头都没回。
那哥哥抱着小兔子精,质问谭闵还想怎么样。
谭闵一时怒火中烧,周身燃起了金色的光焰,他一展双臂显出了玄龙的原形。长龙直冲夜空,激起巨大的水花,几个侍卫都被水力推出很远,掉进了水中。
云湛将绵绵轻轻放下,绵绵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二哥。”
“二哥会小心的,你放心。”
云湛在绵绵身上打了层结界。他起身,伸展开五指,手中立刻幻出一把冰蓝的长剑。他望向天空巨龙所在的方向,眼瞳也变得幽蓝,光焰流动灼烧。他直向巨龙持剑腾空而去。
人形与长龙交锋之时,天边犹如响起了道道惊雷。长龙盘桓在夜空,躲避云湛刺来的剑,或是主动发起进攻。
底下的司水君和冬仪夫人看得心惊胆战,他们眼见着谭闵吃了亏,连挨了几下,在天边发出怒意滔天的龙啸之声。
司水君喊道:“别打了!都停手!有事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话音刚落,云间就传来云湛的声音。云湛道:“三公子掳走家弟困在玄纣洞,还动手伤了他,此事没什么好商量。今日若不将他抽筋扒皮,难解我心头之恨。”
与此同时天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凄厉龙啸声,司水君夫君定睛一看,竟是云湛徒手折断了谭闵的龙骨。巨龙从云端直坠而下,生生摔在了水面之上,激起了巨浪。
岸边的一行妖精纷纷惊得后退,冬仪夫人一挥衣袖,他们身前结起了一层结界,这才免于被巨浪打湿了衣裳。
巨龙栽进水里后已是难以动弹,司水君哀号着冲向它。
巨龙通身散发光芒,逐渐缩小成一个人形,变为浑身是伤的少年。司水君含泪扶起儿子:“儿啊!我的儿啊!”
云湛从天边款款而降,一伸手,周身护着结界的绵绵就飘浮起来,回到了他的怀中。
云湛抱着绵绵,对司水君道:“三公子伤了家弟,我今日是寻仇来了,我伤了谭闵,我们两家也算是两不欠了。若是司水君肯放我兄弟二人出山,云家也不会再闹到夜岈君处给他添些麻烦,也保全了三公子在外的名声。此后只要三公子不再纠缠,自会相安无事。”
司水君还未开口,冬仪夫人道:“你今日打伤了我的儿子还想从我玄纣洞安然无恙地走出去?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告诉你,没门!”
“夫人,放他们走。”司水君抱着儿子,头也不回地道。
“凭什么?他伤了我们的儿子,凭什么放他们走?”冬仪夫人道,“这小兔子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日我就想除掉他,谭闵非过来捣乱,这下生事端了!”
“放他们走!”司水君喊道。
云湛带着绵绵落到了水岸旁,往玄纣洞门的方向走去。一直躲在一旁竹林里的花花走了出来,为他们带路。紧随他们其后的,还有司水君身边的几个侍卫。
从湖泊边到洞门口,一路无阻。
临别前绵绵问花花,这件事会不会连累到她和王德贵。
花花说:“罚就罚了,大不了辞职不干了,我和德贵早就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妖精的寿命这么长,我们也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花花怕绵绵不相信,极其认真地补了一句“真的”。
绵绵就说:“那以后来小秋山。”
花花含着眼泪点点头:“来小秋山。”
云湛牵着绵绵的手,带他下山去。花花站在山顶,远远地喊说:“绵绵,以后要好好的,千万别再被抓到玄纣洞来了。”
绵绵回过头去招了招手:“知道了。”
绵绵被二哥拉着又走了几步石阶,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两位姐姐。”
“总会再见的。”
绵绵点了点头,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栽下了石阶。云湛连忙将他扶住:“绵绵你怎么了?”
绵绵说他没事,说完竟吐出一口血来,接着便不省人事。
……
谭闵的那一掌本是打向云湛的,是绵绵替他受了。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气得一塌糊涂,那一掌怎么也伤不了他,绵绵一只灵力低下的小妖精挡什么挡。
他将绵绵带到山下的一片花林里,准备为绵绵疗伤,却在那里遇到了茗淇上神。
茗淇上神给绵绵服了一颗金丹,云湛再运功为绵绵传输了灵力,绵绵才幽幽转醒,脸上的血色也回来了。
云湛让他靠着树干,问他还有没有觉得难受。绵绵摇摇头说没有。
云湛抱拳道:“谢上神相救。”
“谢就不必了。本君瞧你不过两三千岁,尚很年轻,却不知为何,本君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云湛敛眸未答。
茗淇上神直言道:“本君有些好奇,你怎知我是为了三公子和绵绵的事情而来?”
绵绵靠在树上,闻言睁大了眼睛:“上神你是为了我的事情才来玄纣洞的吗?二哥也知道?”
云湛道:“司水君返山时虽说动静和阵仗大了些,却也不至于能让夜岈君劳烦上神来这霜华山走一趟。我便猜想,是三公子的事情也闹到了夜岈君处,夜岈君才请上神过来一探究竟。”
“你猜得不错,确实如此。”茗淇上神道:“前几日小秋山有个叫云朵的小妖精写信将谭闵告了一状,想来是你们家中姊妹了。夜岈君统管善冥之境万年,行事向来小心谨慎,不知事情是否属实,自然不敢冒然来霜华山搜查。”
“依我之见,就算三公子囚禁绵绵之事证据确凿,夜岈君碍着司水君和银宣龙神的面也不会严惩于他,顶多是到善冥之境关押几日。”
茗淇上神愣了愣,旋即轻笑道:“此话不假,所以你故意设计,将司水君一家和本君从晚宴中引出来,只为了让你光明正大地报复三公子?”
云湛低眉颔首:“是。司水君忌惮上神威仪,必定不敢轻举妄动,除了将这口气咽下去,别无他路。”
“那你又怎知,本君不会让夜岈君治你一个私下斗殴、打伤玄纣洞三公子之罪?”
“所以谭闵必定要先动手伤我。我此举才能实属正当防卫。横竖是他玄纣洞理亏,必然不敢让神君告知夜岈君。”
“果真是你算好的。”茗淇上神笑道,“你怎知我不会偏袒玄纣洞,来个抵死不认?”
云湛不卑不亢:“我在蓬莱山修炼时,曾听师父提起神君。师父曾言,天界众神之中,唯茗淇上神称得上‘万年清流’,为神刚正,心怀万相。”
“你竟是蓬莱弟子?不知你师父是哪位仙灵。”
“虚灵子。”
“原是虚灵子上仙,无怪如此。本君早听闻他有个骁勇善战的闭门弟子,叫云湛,原来就是你。”茗淇上神道,“果真是七窍玲珑,算得一点都没错。”
绵绵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又是云里雾里。
茗淇上神似是很欣赏二哥,有意想让二哥入他的神宫做仙官。云湛借口修炼未成气候,给婉拒了。
茗淇上神走之前还跟云湛说“潜心修炼,他日必定大展仙途”,还让云湛日后多加小心司水君一家。
云湛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多谢上神”,眼看着他化风而去。
茗淇上神走后,云湛就带着绵绵御风而行,回小秋山。
绵绵问道:“二哥,成仙不好吗?为什么茗淇上神要你做他的仙官,你还拒绝了?”
“傻兔子,做神君的仙官有什么好的。况且我即将登仙籍,尚在待命,此时也不好接受茗淇上神的好意。”云湛看着远方,看着明月星辰之下的山川河流,“如今三界尚有妖魔作乱,暴乱未平。我不甘拘于一方宫殿,一世安享太平。”
云湛看向懵懵懂懂的绵绵:“绵绵,你自小在小秋山长大,从未经受战乱困苦。你不知道那些战乱之境,多少妖民身处炼狱,无家可归,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飘零。”
“我自拜入蓬莱起,就立志平定三界,哪怕是要用我的骨血去换取。”
绵绵说:“我不想哥哥死。”
绵绵没有什么志向,也没什么本事。他最大的心愿不过是一家团圆,永远在一起。二哥的志向,他朦朦胧胧地能明白一些,却又不能感同身受。
云湛轻笑:“二哥不会死,因为绵绵还等着我。”
绵绵“嗯”了一声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哥哥你是故意让谭闵先动手打你的,你一开始就是全部都算好了的!你就是不告诉我,把我蒙在鼓里,害得我一直在担心!”
云湛觉得他这反应极慢的弟弟还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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