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桂花
云采跟个孩子一样,像是失去了一整个世界,哭得很伤心,浑身都在颤抖。
“你太过懦弱,什么都不敢说出口,连思念都不敢说出口,本君瞧不起你。”连谧神君憋了一肚子火气,“你这么在意云湛,为何就不能与本君说说?失去的记忆可以去找寻,忘记的琐事你可以同我说。可是我看不清你的心。还是你本就觉得,本君心里从来就没有你?”
“之前我就同你说,你二哥能做到的,我一样能为你做到,包括付出本君的心。我是将你认成了聆洇,可那又如何?无论轮转多少世,我都会为你倾心。”
“我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你从来不明白。”
云采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未干。
“你今天若是不跟我回去,我就用锁魂锁把你绑回去。你自己选。”
云采想了一会儿,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神君。”
“你说。”
“我以后可以叫你‘二哥’吗?”
“……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只要你安安稳稳地待在你的躯壳里,安安稳稳留在我身边。你想叫什么都随你。”连谧神君说,“我现在真想把你拎回去打一顿。”
云采破涕为笑,随即化作碎光,被连谧神君用法术收拢。
连谧神君回到湖边上,聆洇还在湖边等着他。
“成功了?”
“嗯。”连谧神君说,“我本以为云采温柔内敛,会比你让我省心。是我想错了。你们俩都嫌我命长。”
“你当年可比云采别扭多了。你要是不那么别扭,我身死之前咱们还能多欢好几回。”
连谧神君一时语塞:“你怎么还是这么的……”
聆洇微眯双眼:“什么?”
“妖气。”连谧神君道,“你若不是聆洇就好了,或许我们就……”
“我就从来没这么想过,你若不是我的劲敌连谧神君,我可能都瞧不上你们神仙。正因为你是连谧,我才想把你弄到手,然后毁掉你,看着你坠魔。”聆洇说这句话时,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残忍和狡黠,“我成功了,然后我也沦陷了。可我不曾后悔。”
聆洇领着他向天边去。
聆洇道:“连谧,还有一缕云采的魂魄,在东方。”
他们再次一路向东,路过无尽高山河川,最后落在那片裹挟黄沙的荒凉之地上。是耶罗城,他们的相遇之地,也是云湛战死的地方。
聆洇道:“你每次来耶罗城,都会进入幻境见一个虚幻的我,我都知道。”
“如果能永留幻境,我也是愿意的。只可惜幻境不能长久。”
聆洇笑道:“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连谧神君说:“是我从前不够坦诚。”
“我们算是和解了,冤家对头?”
连谧神君轻笑。
聆洇的笑容忽而凝固。他说:“云采还在往东边走。”
连谧神君的神色也变了:“一直往东便是边界之外,邪魔横行之地。他往那边走做什么!”
“连谧我们得赶快过去。境外邪魔如今不受我牵制,云采的魂魄太过脆弱,若是去到境外,不被吞噬,也会受到魔气感染。”
连谧神君知道魔气的危害。
聆洇一出生被遗弃在耶罗城外,被邪魔掠去境外后,就在魔气堆里长大。聆洇身死之前,就是因千年受到魔气感染,他的言行在很多数时候不能由自身控制,暴戾残忍,一生嗜杀,压抑而痛苦。
聆洇温柔的时候通情达理,就如同现在站在连谧神君面前的魂魄,是他最原始的面貌。受魔气控制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连谧神君亲眼见过他徒手将妖魔撕成碎片,咀嚼入腹。
连谧神君当年也并非只是憎恨聆洇引|诱了他,他更憎恨的是自己。他明知道双面的聆洇有多么可怕,他还是沉沦了。
聆洇早已坠魔,他无法挽回,他害怕云采会重蹈覆辙。
他们感到边界之外时,在漫漫黄沙之中没有看到云采的身影。聆洇望着那一层透明边境结界出神,那层结界之上还隐隐散发着妖魔的墨黑邪气。
连谧神君指着结界,迟疑道:“他……”
聆洇担忧道:“云采在里面。”
连谧神君心急火燎道:“你留在外边,千万不能进来。”
聆洇对境外很熟悉,但如今也不过是一缕魂魄。他留在连谧神君身上的是自己最干净的一缕魂魄,没有受过魔气侵染。连谧神君不敢拿他的魂魄去赌。
聆洇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在这里等你。一路小心。”
连谧神君动用法力,入了那层结界。境外是昏暗的,像是天将暗未暗、黄昏凝固的样子,四周飘着瘴气,随处可见干枯的树,破旧的房屋,满地都是森森白骨。
躲在暗处的妖魔,眼中冒着荧荧绿光。
连谧神君手中幻化出一把剑。他持剑而去,一路遇妖杀妖,遇魔斩魔。不知哪个妖孽喊了一声“是连谧神君”,妖魔纷纷逃窜开去。
连谧神君抓住一只妖,将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之上:“有没有一缕仙魂进入这里了?”
妖怪抖如筛糠:“神君饶命,小的不知!”
连谧神君将剑锋又逼近了几分:“你若是不说,我就让你魂飞破散。”
妖怪吓得直在地上磕头求饶:“神君饶命,小的只是一只小妖。是魔君把那仙君的魂魄带走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妖用手指着直路,道:“就是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能看到魔君的魔宫。求神君放过小的。”
连谧神君收剑离去。
聆洇身去之后,境外的魔君不知已换了多少任,昏庸的、懦弱的、好色的、桀骜的、猖狂的,什么样的都有。最狠戾的,应该是千年以前下令杀死云湛的那一个魔君锡野,他兵败之后元气大伤,境外妖魔死伤大半,于是他调息养兵至今,尚未再有异动。
锡野要是安分一点,连谧神君还能放他苟延残喘。既然现在他招惹到自己头上了,连谧神君就不能放过他了。
连谧神君御剑行至境外魔宫,依旧觉得此地乌烟瘴气。连谧神君捏诀化作了一阵风,从被魔侍层层守卫的殿前阶穿过,入了大殿之内,寻找云采。
魔君寝殿之内。
云采的魂魄躺在床榻上,锡野施展妖魔之力,控制了云采的心神。
锡野不断地让他眼前浮现云湛惨死之前的场景。
云采看到尸横遍野,看到血泊之中的云湛。白霜覆在他满是血痕的脸上。云采看到他微睁着双眼,伸手触碰眼前的那一片遥不可及的天空,启唇。
云湛说的是“绵绵”。云采什么也听不见,但他知道二哥说的是“绵绵”。
二哥到死都放不下他。
锡野控制着妖力道:“你知道是谁害死了你二哥吗?是无情的天道!是天界!你二哥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送至耶罗城,枉死在这里!是天道不容他!”
锡野的嗓音本就嘶哑,说起话来便有撕心裂肺之感:“为什么你二哥要牺牲!为什么偏偏是他!他本可以成仙,凭什么他不能同天界的神仙那样清闲度日,却要浴血而死!”
云采不安地微弱挣扎,眼角滑下一颗泪滴。
“为什么他一定要死?留下你在这世间孑然一身?”
“是天道不公!天理不公!那群道貌岸然的神君仙君为何就能颐指气使,将我们妖魔踩在尘泥之下!是他们该死!”
锡野扑在云采身边,歇斯底里道:“云采,是他们该死!你明白吗!”
锡野忽然被一道法术推开,摔落在了地上,施展的妖魔之力中断了。他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他含恨地看着在眼前现身的神仙。
“连谧神君。”
“你认得我?”
锡野放肆笑道:“万年之前你害死了聆洇,将他逼得走投无路,魂魄尽散!我怎能不记得你!”
连谧神君睨了他一眼,将床榻上的云采变作了一团碎光,收入袖中。
“你这是做什么!”
“本君还没问你,你将他带回魔宫是想做什么。”
“他是聆洇转世的魂魄!我能在耶罗城外见到他,是天意!他本就该属于境外,属于这魔宫!”
连谧神君轻蔑一笑:“聆洇如何,与你何干?”
“他是我心里唯一的魔君,只有他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做这境外之主!我仰慕他,当初历经千辛万苦,才从一只小妖,走到他身边成为他的魔侍。而你却毁了他!你!连谧神君!你将他毁得干干净净!”
“你仰慕他?”连谧神君冷笑道,“那你可曾问过他可愿做这境外魔君?”
连谧神君懒得跟锡野费口舌,一拂袖,化风而去。他听见锡野暴跳如雷的声音,锡野令魔侍追上他抢回魂魄。
魔宫侍卫倾巢而出。
连谧神君出了结界,见到聆洇便喊他走。他们行至半空,见那锡野领着黑压压的魔侍冲出结界。
结界上被加注了仙法,历代魔君率妖魔出动时,都会集妖魔之力破解仙法。锡野不管不顾的结果,就是一半魔侍的身躯都被仙火焚烧了。
锡野妖力强大,自是无碍,而身后几个魔侍的大半张脸却都被烧毁了,衣衫和发尾上冒着火星。
他停伫在夜风里,抬头看着连谧神君身旁的聆洇。聆洇静静看着他,许久,然后转身随连谧神君而去。
第五十八章 猫兔同屋
云端清寒,风过耳畔。大片沙漠逐渐收拢边缘,小去,远去,足够尽收眼底。
连谧神君问道:“锡野是你曾经的部下?”
聆洇“嗯”了声:“伴我千年之久。”
“锡野一见云采的魂魄就认出了是你转世的魂魄,把他带回了魔宫,意图不明。他对你有执念。”
“我不想回魔宫,聆洇万年之前就已身死,境外之事已与我无关,如今魂魄也不愿归去。我想留在你身边。”
连谧神君的衣袖中还有两缕云采的魂魄,他问道:“若是云采的魂魄与你相斥,或是你魂归云采身躯后,他还是想不起前世,该如何?”
聆洇说:“听天由命。”
连谧神君的担心不无道理。
回到银宣宫后,他将云采的三缕魂魄放了出来,准备施法让聆洇与云采的魂魄一同回归云湛本体之内。
他施法之前,聆洇不放心,还将那从境外带回的魂魄仔细地看了看。
其它魂魄被封印在连谧神君衣袖的结界之中,不会出什么状况。从境外带回的魂魄着实令他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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