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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他的手,这起案子终于被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群残党余孽被送上审判席的那一天,路屿和晏庭带着一束向阳花,驱车前往近郊的公墓——何止带走了夏心悦的骨灰之后,将她和夏心铖一同安葬在了这里。
在夏心悦的墓碑前,他们碰见了何止。双方不约而同地在今天来见她,想必是为了告诉她同一件事。
时隔多日,路屿再见何止,竟生出了一种恍惚感——何止如今的模样,恍如数年未见。
时至今日,路屿还能清晰地回想起他初见何止时的情形,虽然那时的何止笑得像哭一样,但他是那样地年轻鲜活,那样地朝气蓬勃。
而现在,岁月仿佛在他的身上按下了快进,他艰难地挨过漫长的日色,度日如年,于是早早地抛下了同龄人,垂垂老去。即便面容还年轻,骨子里却透出了腐朽的气息。
靠近时,路屿甚至能看到他头顶的白发,一夜白首,莫过于此。
——失去了爱人之后,他一个人,也实现了白首。
何止缄默地站在墓碑前,看着路屿和晏庭给夏心悦送上一束含苞待放的向阳花,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在她和何止那段短暂的在一起的时光里,何止陪着她买过无数次向阳花。
在失去她之后,何止机缘巧合下知道了向阳花的花语——沉默的爱,那一瞬间,他千疮百孔的心再度被痛觉洞穿,在失去了一切之后,知道夏心悦曾经爱过自己,比他以为的一厢情愿,更令他窒息。
他们相爱过,却最终没能走到结局。
终究,还是意难平。
路屿站在墓碑前,把案件的收尾工作以及罪魁祸首的审判结果,向夏心悦娓娓道来。欠了他们兄妹二人许久的这个公道,终于在这一天,送达他们手上。
何止一言不发地在边上站着,听着,像个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直到路屿向他道别,他才缓缓地开口:“路组长,你说的这些,心悦还能听见吗?”
“什么?”路屿一愣。
“我在想,心悦她还能听见这个盼了很久的结果吗?”何止顿了顿,“她会不会已经投了胎,成了别的什么人?”问出这个问题的何止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懂,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路屿和晏庭对视了一眼,斟酌着字句缓缓开口:“她一定可以听见的。”
“你怎么确定?”何止惴惴不安,不由得再度确认。
“她舍不得那么快去投胎转世的,”夏心悦屠戮过无辜,要在地狱服刑数十年才能洗清这一身因果,所以不会很快步入轮回,但路屿并不打算跟何止明说,他换了一个更温柔的说法,“她放心不下你,一定会在忘川边上等着你,她得看着你把这一辈子圆圆满满地走完……”
何止瞬间泪奔,含在眼眶中的泪水骤然滚落,被他飞快地抬手抹去,路屿这一番话,终于在心底绵延不断的阵痛中,为他抢出了一席喘息之地。
路屿见状,伸手拍了拍何止的肩,安慰道:“她会一直看着你的,所以这辈子要好好过,不要荒度。”
何止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紧紧抓住之后再也不肯放手。
回去的路上,路屿忍不住问晏庭:“你说,何止会信那套说法吗?”会信那套临时杜撰的,漏洞百出的说法吗?
“有些人,只要给个念想,只要能看到希望,再苦再难都能坚持下去,”晏庭浅浅地笑了笑,“希望何止也是这样的人吧。”
…………
再后来,晏庭和路屿的婚礼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在他们领完证近一年后,他们终于得到了双方父母的认可和祝福,可以在他们的见证下,完成这个意义重大的仪式。
综合各种因素后,他们终于敲定了婚礼举行的日期。
随后,两人便投入了紧张的婚礼筹备工作中。
在婚礼筹备的所有工作中,婚礼现场的选定和布置、酒席席面、来宾的名单和回礼,都是由晏庭负责的。
路屿只负责一件事,就是为他们选定婚礼的服饰。
虽说他的审美不是特别过得去,就连日常的衣服搭配都完全依赖晏庭,但在这件事情上,他执意不肯让晏庭插手,带着叶向笛和明薇在婚纱店里泡了两天,才选出了满意的衣服。
选定之后,晏庭特地过来看过,没发觉有什么大问题,虽然不太明白路屿的用意,但婚礼的礼服就这么顺利地敲定了。
婚礼前夕,晏庭的父母和兄长陆续都赶到恶城,为他们的婚礼搭把手。
就连在冥山深处隐世许久的山神,也如期而至。
第109章 109
世曰冥山,危峰兀立, 层峦叠嶂, 世间万千山峰之险, 尽集其中。
在进入冥山之前, 很多人都劝过王潇, 不要去,不能去, 那不是寻常人可以踏足的地方。
但王潇还是去了。作为群山之首,冥山承载了太多太多的美誉,又因为人迹罕至,充满了神秘色彩, 这一切都对王潇极具诱惑力。
征服冥山的渴望, 在他的胸膛里激荡着,好似一日不踏足冥山, 这种汹涌的感情就一日不能平复。
但他也没到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地步,他心想, 就先在冥山附近走走, 不深入, 就不会出事。
谁知事与愿违。
冥山附近,群山耸峙,绝壁断崖, 被掩盖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下。
王潇翻越一处障碍物时一时失足,掉落到了崖壁之下,猝不及防地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等他缓过神来, 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了群山之中——意外踏入了令他心驰神往的冥山。
但这座凶名赫赫的大山,远不像人类所想的那样和蔼可亲。
踏入冥山境内之后,王潇便迷失了方向,这座山看似开阔,实则像一座围城,将他死死地困在其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王潇随身携带的物资逐渐耗尽。在他进入这个区域之后,各种通讯设备相继失去了信号,可以说是求救无门。
王潇尝试了各种各样的自救方法,但都没能成功地带领他离开冥山。
时间一天天过去,物资耗尽、求生无望的王潇,在极度的疲乏和困顿中,找了一个勉强算是安全的地方,闭眼等待死亡。
或许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缘故,他很快睡了过去,在睡梦中,他看见了一个人,堪称天人之姿,叫他完全不敢抬眼直视。
那个人居高临下地告诉他:“拜冥山神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醒来之后,王潇死马当成活马医,虔诚地祭拜了这位冥山神子,又想着最后奋力一搏,再找一找出去的路。
谁知这一次,竟然如有神助一般让他找到了出山的路,经过一段艰苦的跋涉,他终于离开了冥山区域,回到了他失足之前规划好的路线上,在那里,救援队已经寻找了他数日。
王潇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神迹,但在离开之前,他虔诚地面向冥山,向着那位短暂地给予他庇护的神子,叩了三个响头。
…………
在王潇虔诚叩首的同时,山神坐在清溪涧边,被从根部锯断的巨木,横截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木桌面,上面摆了棋盘和清酒。
山神执黑,那个在冥山中生存了数千年的树妖坐在他的对面,执白。
山中的精怪围坐在他们身边,山神对它们向来和蔼,它们便叽叽喳喳地给山神出主意,试图用群体的智慧赢下这盘棋。
山神的神识遍布整座冥山,从王潇踏进来,到他最终拜了路屿离开,山神都一清二楚。
王潇会拜路屿,也是他授意的。
树妖似笑非笑地打趣他:“小鹿都嫁出去了,你还这么操心。”
“没办法,当爹就是这样的。”山神漫不经心地放下一枚黑子,自打路屿进入人世后,山神与人类的敌对关系,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缓和下来,他甚至会帮助一些误入冥山又出不去的人,用他们的信仰为路屿铸就神格。
山中的精怪问他:“山神大人,神子的婚礼,就在最近了吧?大人您什么时候动身呢?”
“待会儿就启程。”山神好脾气地答了。
精怪们相视一笑,纷纷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给路屿的贺礼,托他一并捎去。它们世世代代都不会离开这座庇护它们的大山,但路屿是它们看着长大的,他的婚礼,它们的祝福和贺礼是一定不会少的。
山神大人看着这些礼物,不禁有些出神,虽说他早就知道这次下山是去参加儿子的婚礼,但当这些礼物放在面前时,他才真正有了路屿要和别人成亲的实感。
顿时有些不爽起来,他自己分析了一下,大抵还是源自白菜被猪拱了之后的意难平。
但想到路屿和他提起这事时的雀跃,山神很清楚,祝福是他在这件事上,能给予路屿最好的东西。但他也不禁有些纳闷,路屿被养在他身边的时候,明明是个小狼崽子,怎么交到晏庭手里不过几年,就变成小兔子了?
树妖劝他:“子孙自有子孙福,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山神叹了一口气,捏着鼻子认了,但不管怎么说,婆婆看媳妇,是不可能会顺眼的。
下完这盘棋后,山神将礼物统统收下,启程下山,去参加对路屿而言十分重要的那个仪式。
作为父亲,他不能缺席。
山神到达恶城的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
这场备受瞩目的婚礼,在恶城规格最高的酒店举行,所有受邀的宾客如期而至,聚集在这里,为一对新人送上真挚的祝福。
晏庭的父母承担了迎宾的职责,笑吟吟地接受所有来客的道贺。
婚礼的流程有条不紊地往下推进。
然而,所有的婚礼,无论在会场布置、流程设置上面有何异同,最终都会殊途同归地进入同一个仪式——
司仪询问两位新人:“你是否愿意眼前之人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回答:“我愿意。”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他们在众人的欢呼和鼓掌声里交换钻戒,然后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
婚礼当天,宾客好友们一直到深夜才悉数散尽,小两口直到安顿好了家长们,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虽然两人在婚礼上都喝了很多酒,但他们一神一魔的体质注定他们千杯不醉,两人瘫在沙发上腻歪了一会儿之后,晏庭先行去洗澡,路屿则趁着这个工夫,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