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多情
齐霄寻找燕如云三年,一朝见面,竟有些近乡情怯的退缩之意,心里有很多疑问:三年前你究竟去了哪里?现在伤势如何?这三年你在哪里度过?为何不早早回来?可知道我曾下山寻你?
燕如云仍是一身黑衣,身形颀长,面容英俊,负手立在离齐霄几步之遥的地方,并无激动之色,反倒是展出了带着丝丝邪气的怡然,开口道:“怎么,师尊不认得我了?”
“ ……”齐霄张了张嘴,短促的呼吸比声音更早冲出喉咙,心脏砰砰地跳动间,酸涩的热流在胸口逆流,袭上了齐霄的鼻尖和眼眶,“你……”
三年来齐霄饱受着惶惑、担忧、思念与自责,哪天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来便要觉得愧对下落不明的燕如云。一想到在他享乐的时候,燕如云可能已然长眠在某个地方,他便恨不得自己常年累月不眠不休,只有自己的狼狈凄惨能与心中的愧怍相抵。
可是……燕如云回来了。
齐霄快步上前,抱住了燕如云,手臂环在他的背上,越发用力,像是要把人揉碎在自己的怀中,语带颤抖:“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再写点晚上更的,但是我同学她们商量着要通宵,后面估计没空写了,先发出来吧,明天起得早的话就多更点
第三十五章
燕如云被齐霄撞得后退了一步才站稳,眉头一颤,视线缓缓下移,落到搂着自己的人身上,眸光几闪,眼底的黑红之色被温情逼退,他身体略僵,片刻之后抬手揽住了齐霄,低声道:“我没事,师尊。”
两臂在齐霄的身后交缠,将人完全圈进怀里,臂弯与胸口和齐霄的身体完全贴合,鼻尖萦绕着山泉一般的冷冽淡香,燕如云空落落的心在这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之中被填满。
他早该这样,早在三年前在迦蓝岛上看到百里连江搂住师尊而心生艳羡时,就该大胆地出手。
不用考虑他与师尊曾有什么芥蒂,不用顾忌他人的眼神,甚至……不用和任何人分享,就这样,把师尊牢牢地困在怀里,独占师尊。
最初的激动过去,齐霄被燕如云的话提醒,急忙探入燕如云的灵脉想要查看他的身体是否有恙,然而灵气才刚放出,就被燕如云,抱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
齐霄几经挣动,却无法脱身,只好道:“如云,你先放开我。”
燕如云扣住齐霄的肩膀,道:“不放,放了,师尊就走了。”
齐霄以为燕如云是在说三年前的事,心中一酸,解释道:“不是走了,只是当时连江的伤势更危急,我送他去仙宗之后又……又因为体力不济昏睡了几天,等我返回去找你,你那时已经不在岛上。”
说到这里,齐霄顺势问:“你这三年躲在哪里?可知道我找了你三年?当初你是如何离开的迦蓝岛?可看到我留下的字了?”
提及三年前,燕如云眼中的黑云再度聚拢,他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额角的青筋爆出,手臂也开始颤抖,但他小心地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控的力道伤到怀里的人,燕如云不动声色地运起灵气,片刻之后,黑色逐渐消褪,他勉强勾出一个笑容来,轻描淡写道:“寻了个地处养伤,未曾得知师尊相寻的消息,让师尊担心了。”
齐霄提的问题燕如云只语焉不详地答了两个,剩下两个问题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忽略掉了,再想问时,燕如云已松了手,后退一步,转移话题道:“师尊,我有三年没见过师弟,不知道小师弟现在如何了?”
齐霄恍然回神,对了,是他一见到燕如云便把其他事都抛在脑后,连江还没见过自己的师兄呢!
察觉到自己的刚刚的失态,齐霄赧然攥紧了衣袖,拿起师尊的架势,道:“这便随……”说到一半,声调又软下去:“随我去云霄峰见见连江。”
“好。”
两人一起出了折柳峰的大殿,齐霄御剑而起,却迟迟不见燕如云跟上,又落到地面问:“怎么不走?”
燕如云目光灼灼地看着齐霄,道:“我还有暗伤在身,此番回到迷雾山已经耗光了灵气,能否请师尊带我一程?”
齐霄曾多次和百里连江共御一剑,此时他归心似箭,倒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自然地伸手,道:“过来。”
燕如云步到齐霄身后,站到他的佩剑上,待齐霄再次御剑而起时,一双手从身后环过来,搂到了他的腰上。
佩剑一晃,齐霄回头道:“你……”
“怎么了?”
燕如云问得很无辜,像是没做什么奇怪的事,齐霄心道应是自己多虑,当即敛下心思,飞往云霄峰。
折柳峰上,柳庄从窗前看到飞剑掠过空中,快步走出房门,忽而眸光一凝,抬手在前方一抹,一道泛着丝丝黑气的屏障在空中显露出来,随即背负的长剑出鞘,绕着自己所在的院落转了一圈,一张黑色的落网在飞剑的突刺之下露出了真容。
飞剑回鞘,柳庄气喘吁吁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向脚腕上缠着的黑线,叹了一声:“齐霄,你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太累,短更缓一缓,明天来章长的
第三十六章
齐霄和燕如云一起落到云霄峰上,正在打扫庭院的百里连江猛然定住难以置信地望向院外,蓦地甩开手中的扫帚冲出门,只见一黑衣白两道靠近的人影,鼻尖一酸,热泪盈眶,大喊了一声:“燕师兄!”疾扑了过去。
燕如云见到百里连江的一刹那,眼中黑色一涨,但很快被压制下去,他稳稳地接住了百里连江,笑道:“师弟,好久不见。”
百里连江还想说什么,一出口已是泣不成声,竟是抓着燕如云的黑衣挡在眼前痛哭流涕。
齐霄站在一旁,心中百感交集,这三年来,百里连江情绪内收,常年面色沉凝不见喜色,每逢自己回到迷雾山,他才会勉强露出些笑模样,但也是言不由衷。
百里连江从未说过什么,齐霄却知道他在心中已经将所有的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背负着致使师尊受伤,师兄下落不明的罪过整日里折磨自己,一遍一遍地练习《迦蓝刀》,以图小有所成之后下山寻人。
像如今这样哭出声来,当真是三年来的头一次,他虽哭得凶狠,但齐霄知道,这时哭出来是好事,哭出来了,心里便会痛快了。
燕如云嘴角始终噙着丝微笑,用手按住百里连江的肩膀,像是一个性情温和的长者拿与自己撒娇的后背没有办法,只得无奈地安抚。
齐霄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燕如云身上,初见时,他觉得燕如云没有任何变化,再仔细看,又是变化分明——燕如云身上的冷锐之气更甚,身型似乎更加劲瘦,性情更加成熟,修为提升自是不必说,只是气息时而不稳,许是他之前所说的暗伤之故吧。
暗伤又是从何而来?是三年前留下的,还是此次回迷雾山的时候留下的?
齐霄心中还有许多疑问,燕如云一时未打不打紧,来日方长,以后,或可寻个机会仔细盘问一番。
他正打量燕如云,忽见燕如云回过头来,求助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微微歪头,示意怀中的百里连江,面上煞是为难,齐霄了悟——燕如云有些招架不住了。
齐霄连忙上前,拉开百里连江,安抚道:“你师兄远道归来,尚未休息,想要叙旧等你师兄休息过来也不迟。”
百里连江深觉自己哭成这样丢人至极,用手挡住脸,哽咽着说:“我、我去、我去做饭……师尊和、和师兄去院......院中等候。”说罢胡乱地抬袖在脸上抹了一遭,转身逃了。
齐霄步到燕如云身前,捻起他的一小截被眼泪浸湿颜色变深的衣襟,略作思索,道:“连江做饭还得半个时辰,你先回去换件衣服吧。”
燕如云垂首看着白净的手指,问:“去哪里换?”
“自然是去你的房里。”齐霄答。
“可是……”燕如云伸手抓住齐霄的手,力道略重,道:“我不想去问剑峰。”
齐霄被他抓住了手,心尖儿倏忽一颤,愣愣道:“问剑峰?”
眼帘低垂间,他看到燕如云抓着他的那只手的手腕处,系着一道红绳,被重逢的喜悦冲淡的种种龃龉纷至沓来,重回他的脑海。
对了,就在他们到达迦蓝岛之前,他捏碎了燕如云送他的玉佩,师徒之情从此断绝,归来之后,燕如云再不是云霄峰的弟子。
三年里,他时常回想起在客栈的那一晚,每每觉得自己将话说得太绝。他既为人师长,就该由能容之量,况且,当年那事起因在他,单因为他想免受其乱,便赌气将弟子逐出师门,器量未免太过狭小。再念及那一日燕如云惊骇追悔的模样,齐霄更是觉得,若是此生真的再寻不到燕如云,那一日定将成为自己终生的遗憾。
当初他捏碎了玉佩,燕如云捡起了红绳说承诺未尽,如今还留着这条红绳,再加上他那句话,是否说明……他和自己一样,舍不下这段师徒情谊?
齐霄心说去他妈的问剑峰,他后悔了,大不了……他亲自到问剑峰做杜剑池那群弟子的陪练,他已受了整整三年的锥心之痛,燕如云才刚回来,他说什么也不想再把人推出去,于是顺水推舟,也掺了些试探,道:“你是云霄峰的弟子,院落房间都在云霄峰中,去问剑峰做什么?”
燕如云微滞,噙在嘴角的那抹笑容扩大,他低头,将齐霄的手抵在额头,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师尊说得是,我哪里也不去,永远,和师尊一起留在云霄峰上。”
齐霄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忽然指背上传来温软的触感,他半边肩膀一颤,将手抽回,燕如云抬首淡笑,邀齐霄与他同去。
师徒二人弃御剑而步行,齐霄心中惊疑不定,刚才是……才起了个头,他便将那个念头甩脱,心道:应是呼吸喷到了指背起了错觉吧。
回到燕如云的小院里,卢月和卢放又是欢欣了一番,他们不太敢造次,只围着燕如云眼泪汪汪地喊“燕师兄,你可回来了”,燕如云笑着从储物袋中掏出几瓶丹药功法相赠,携着齐霄,一同进入了后院。
齐霄已经久未来过这里,一是他自认一生中最难堪的时刻是在这里,实在不想再回来,二是燕如云失踪,与其来这里像缅怀死人似的触景生情痛哭流涕一番,还不如下山寻人来得实在,是以踏入这院中,所见所感与燕如云大概一般无二。
燕如云望向栏杆处的那处花树,手在腰间一拂,佩剑出鞘,剑光一闪过后收剑回鞘,只听得沙沙的摩擦声后,那颗花树竟然从贴近地面的地方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