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的龙!
一高一矮两束烟雾冉冉飘开,仿佛车旁杵着两根烟囱。祝昀见他情绪稳定, 便道:“她……是你的引路人?”
少年夹着烟卷的手抖了一抖,落下长长一截子烟灰。他垂下眼睛,哑声道:“是我的姐姐。”
据罗煦说,姐姐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两人在市郊经营一家小花店,过了段十分平和的日子,直到前天,出门进货的她再没有回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神经质地重复这句话,雨声渐起,冰凉的水珠在他脸上淌过,似一道浅浅泪痕,“如果我再厉害一点,或许就能救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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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昀心中酸涩,在他身旁蹲下,揽过少年颤抖的肩膀,安抚道:“嘘,没事了。”
罗煦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下来,半晌,他颓然坐倒在地,哑声开口:“你知道吗,明明该由我来分担她的痛苦与恐惧,可直到最后,我什么也没感觉到。什么也没有……”
祝昀愣了愣:“什么?”
少年捂着眼睛笑起来,喉头哽咽。茫然间,祝昀感到一只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身后,白执伞俯身,替他们撑开了绵绵雨雾。
白抿了抿唇角,道:“我先前猜错了。她死亡时的精神状态很稳定,即使受到了那样残忍的对待,也没有彻底崩溃。”
祝昀没听明白,扭头去看他。
白的手指紧了紧,轻声解释:“她在保护他。”
祝昀微微瞪大眼,终于明白了什么。引路人的剧烈精神波动会影响流放者,甚至于毁了对方。因此,直到生命的尽头,她依旧竭力保持平静,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剩下温柔而坚定的爱——是她对他最后的庇护。
“她从来……都是这样。从不肯给别人添麻烦,”罗煦神色萧索,“为什么不能对我任性一点呢?明明我是她唯一的弟弟啊。”
白淡淡道:“因为她很爱你。”
罗煦用手臂盖住眼睛,仰靠在车身上,不再说话了。细细密密的雨声里,只能听到隐约的哽咽。
白:“她还有其他家人吗?”
罗煦摇摇头。
“受害者尸体要被带回所里了,你现在去,还赶得上看最后一面。”
罗煦依旧摇头,嗓音沙哑:“一具空壳子,有什么可看?”
白顿了顿,突然道:“引路人去世,你的任务已经作废。我需要调查一些事,请问……方便透露一下你的任务细节吗?”
罗煦轻轻抖了一下,苦笑起来:“人都不在了,有什么不方便?”他闭上眼睛,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我的任务,是让引路人感到‘被需要’。”
“我需要她的,我怎么会不需要她?只是……我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告诉她。”
祝昀怔住,明白了他的痛苦缘何而来——不仅是悲伤,恐怕更有来不及开口的悔恨。他的任务没有完成,她什么都还不知道。而她孤独死去的时候,心里又会想些什么呢?
罗煦停顿许久,忽然转向祝昀:“我曾听说,人类死后,会以高维精神波的形式继续存在,直到下一次重生,是不是这样?”
祝昀眨眨眼,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转世?”可这只是个民间传说啊。
罗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慢慢从泥水里站起来,自言自语道:“等她回来,我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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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如何?即使她回来,也不再是你的引路人,甚至不会记得你。”白冷淡道,“就算完成了任务,你也无法离开。”
罗煦愣了愣,然后摇摇头:“不,我只是想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我想告诉她我需要她,很想念她,还有很多很多没来得及说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很天真的微笑,“有可能的话,我想做哥哥,这样就能反过来照顾她了啊。”
祝昀隐约觉得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对劲,想追上前去,却被白拉住了。白冲他摇摇头:“会有专业人士接收他,你帮不了他的。”
祝昀还想说什么,只见不远处走出几个白大褂,连哄带骗地将少年拖走了。
白牵着他的手,将人拉进车内。祝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接下来……会去哪儿?”
“等他情况好转,所里会尊重他个人的就职意愿。或许很快,我们就能在专案组遇到他。”
隔着雨幕,不论少年,还是案发现场,都朦朦胧胧看不分明。祝昀收回视线,道:“调查结束了?”
“现场没什么遗漏。”白道,“剩下的工作就是按图索骥。”
“你们已经有了凶手的线索?”
“嗯。”白点点头,神色冷下来:“确切地说,是‘他们’。这是一个官方暗地追踪许久的偷渡客团伙,专门暗杀引路人,于五年前销声匿迹。”
“将‘毒牙’留在受害者体内,是他们的标志性手段。如果不是模仿作案,恐怕是旧‘毒牙’卷土重来了。”
五年前……这个时间让祝昀心中微微一跳。他顿了顿,疑惑道:“为什么偏偏要针对引路人?是为了钱?”
“不,不是私怨,他们也不对外接单,”白面色冷冽,“‘毒牙’单纯以猎杀‘引路人’为乐,并借此挑衅当局。五年前我调来S城,也是为了彻查这一桩旧案。谁知还没等下手,‘毒牙’首领重伤,所有组织活动都停摆了。”
武力值爆表的外星黑恶势力卷土重来,正在S城附近游荡活动,一念及此,祝昀不由打了个寒颤。白似有所觉,轻轻揽过了他,道了声不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雨声细细密密砸在车顶,像敲起了一面小鼓,水腥味透过车窗蔓延进来,透着些许凉意。白体温偏低,怀抱也是冷冷的,却不知怎么的,却渐渐化解了祝昀心底的恐慌。
“很危险吗?”
“嗯。S市生存着无数引路人和流放者,如果确认是‘毒牙’,当地事务所很快会进入战备戒严状态。”白顿了顿,轻声笑起来,“是很危险,但没什么可怕的。这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他。”
说起危机,祝昀突然想起一事。他抬起左臂给白看:“上次老王给我注射的什么?在旧华侨区,似乎是它救了我一命。”
白按住那枚小红点,摩挲了一下:“发信器,一旦你进入未知外星生物的捕猎范围,它会通知我。”说着他从脖子里拎出吊坠,吊饰的中心,红色的呼吸灯也轻柔地闪烁着:“平时它们能吸收储存我的信息素。龙的气味能震慑大部分生物。关键时候,可以当作武器使用。”
祝昀唔了一声,瞥见他有点忐忑的眼神,忍不住笑了:“怎么回事?我又不是怪你给我装追踪器。特殊时期嘛,没有安全感,我能理解的。”
白的眼神缓和了一些,神色变得很温柔。就在这时,祝昀的手机轻轻一震。他取出来扫了眼屏幕,面色骤然变幻。
白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怎么了?”
祝昀脸色微白:“我封锁了工地,但不知是谁派了人进去。几个工人失联快五小时了,他们正准备报警。”
“我暂时稳住了人,但是……不行,我得尽快回去。”
白皱眉,旋即做出了决定:“我陪你一起。”说着,他迈出车门,对着半空打了个长长的唿哨。
一只熟悉的独角鲸从云端降下高度,投影出一片比停车场还大的阴影。白反手拉住祝昀,轻轻一扯把人搂进了怀里。
还没等祝昀反应过来,周围风声呼啸,几个起落间,两人已经稳稳落在了鲸背上。白低声报了个地名,王小明同志欢快地甩甩尾巴,登时腾空,飞快往目的地飞去。
独角鲸速度极快,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面孔。祝昀好奇地左右张望,不一会儿,只觉得脸都快被吹僵了。白从后面伸手,轻轻捂住他冰凉的耳朵,柔和地把他的脑袋揽到胸前。
祝昀埋首在他怀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高速行进的独角鲸便在半空中放慢速度。
白蹲下身,将左手搭在宽厚的鲸脊上:“到了?”
祝昀:“???”说好的两小时车程呢!超音速飞机吗这是?
“超音速”独角鲸呼噜噜地应了声,听起来似乎很自豪。祝昀猛地被白打横抱起,忽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就听对方轻声道:“搂紧。”
下一秒,白迈出一步,两人从万米高空直直坠下。
祝昀胳膊死死缠住白的脖子,强烈的失重感里,他心里闪过的念头竟是:这特么摔下去得是两尸三命全家殉情啊!
呼呼风声中,他隐约听见白轻轻笑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喊出了丢人的心声。他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埋在白的领口处不肯动了。
白一手托着腿弯,一手搂着腰,垂头便见到祝昀紧闭着眼睛,蜷缩在他怀里,模样非常的软弱好欺。而手中托着的劲瘦腰肢则软得像一滩水似的,全然不似平日里笔挺如松柏的模样。
他手指收紧,暗暗摩挲了一下这段腰线。柔软细腻的触感,肌肉轻颤的弧度,令他眸色微微转深——或许,把第一次留给失重环境也会很不错呢?
祝昀不知道这家伙已经走神到了河蟹遍地的小黑屋,他感觉下坠的速度渐渐放缓,不由松了口气。
为了防止暴露,白没有直接落在旧华侨区,转而选择了边缘一栋低调的高楼。足尖点地,两人堪堪站在护栏外的狭小落脚点,身下百米开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等……”祝昀挣扎着想下地。
他的尾音吞没在风声里。高楼风从下方席卷而来,猎猎吹动白的额发,白没有停顿,连续在建筑间跳跃,很快靠近了目的地。
跃入一处暗巷,白终于舍得放下祝昀,抬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祝昀腿都软了,整个人靠在白身上喘息,面色绯红地瞪了他一眼:“刚才明明可以坐电梯!”
白一脸无辜:“是你说想要尽快赶到的呀。”说话间,他顺手搂过无力的青年,笑微微地逗他:“走不动?要不要我抱你过去?”
祝昀咬牙:“不!用!了!”
他推开白的怀抱,撑着墙慢慢挪了两步,感觉打颤的腿肚好转了许多,便站直身子往巷口走去。
白双手插兜跟在后面,目光依旧放肆地打量着对方衬衫掖出的腰线弧度。右手手指似乎还残留着暧昧的触觉,他眸色微深,唇角轻微往上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