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的龙!
“废物。”白冷冷道。
“噢,”陆光尘忍不住笑了,“几百年都没能成年的你,好像也没资格说我?”他猛地躬身后跳,躲过白的攻击,又接连跃起,远远遁去。
“今天就到此为止。下一次,我会亲自来找你。”
祝昀还留在身后,白并没有追击,目送陆光尘的身影消失在夜空深处。
“不要怕。”白轻轻擦去祝昀脸上的血污,“没事了。”他眼中的冰雪渐渐消融,重新恢复成温柔的弧度,祝昀嘴唇嗫嚅,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躺在地上的郑瑰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血沫从她唇角不断溢出。祝昀回过神,想要抱起她,却发现她浑身冰冷,粘腻的血液在身下积起了一滩。
他手发着抖,怎么都使不出力气,求助地望向身侧的白。
“来不及了。”白轻声道。
郑瑰不断咳血,挣扎着睁开眼,沾满鲜血的手用尽全力握上祝昀的手臂,引着他摸向自己的口袋。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恳切地望向祝昀。顺着她的力道,祝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旧相片,照片背面溅满鲜血,正面却还是清晰的。
上面除了年轻的郑瑰,还有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他似乎有外国血统,身材高挑,一双蓝色的眼睛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照片上,郑瑰侧头望他,眼中满是眷恋和憧憬。男人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倾听她说的话,唇角笑意盈盈——就仿佛一对缱绻的恋人。
郑瑰嘴唇嗫嚅,祝昀凑到她唇边,才意识到她吐出了一个名字:“路……影。”
听到这个名字,白的神色骤然变了,眼中似乎聚起呼啸的风雪。他取过一直被祝昀握在手中的相片,只扫了一眼,面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白喃喃道:“陆光尘,光尘……光尘皆影附,竟然是他?”
郑瑰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了,瞳孔逐渐没了焦距,握着祝昀的手也渐渐失去力道。
“不,不要。”祝昀用力反握住她的细瘦的手指,低声道,“坚持住,我们会救你……”
听到这句话,郑瑰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她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微微动了动。
祝昀侧耳倾听,听到了她模糊的气音。
“看,月光……”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郑瑰望着遥远的那一轮月亮,缓缓停止了呼吸。
祝昀愣愣地握着她的手,很久都没能意识到她已经死去了,直到白轻柔地揽住了他的肩膀。
救护车呼啸而至,祝昀仍还有些呆愣,浑身鲜血,呆呆坐在路边。祝秋的手很幸运地没有骨折,只是伤到了筋骨,粗粗缠了一圈纱布,陪坐在他身旁。
案件惊动的不止是当地警方,还有外星事务所。罗煦失去知觉,被匆匆抬上了急救车,而蛛女也并没有死,她周身伤痕累累,却都不致命。事务所负责人员小心谨慎地把她押送了出来。
路过祝昀身边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祝昀一抬头,只见她掏了掏口袋,递过一只红色的圣诞帽。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愣住了,若非此情此景,这帽子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还给你。”她淡淡道,丢下帽子,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押运车。
祝昀握着圣诞帽,眨了眨眼,刚想收起来,突然摸到里面藏了个东西。
第六十章 上辈子
郑瑰已死, 但这桩跨度十多年的非法|拘禁和谋杀案彻底震惊了警界。从暗道里解救出的最后三个人质, 甚至已经记不起他们原本的名字。
祝昀事后看到警方公告, 这三人原本是旧制福利院的员工,而最后被郑瑰一刀毙命的男人,则是失踪十多年的前院长。
当地报纸报道了这则新闻, 在网络上也引起热议。网友都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把这么多人拘禁在暗道里十余年。
“如果是那个人的手段, 就不奇怪了。”白扫了眼新闻, 淡淡道, “他很擅长精神控制,郑瑰或许是和他学的。”
祝昀沉思片刻, 思绪倒退回最初的那一夜。郑瑰如此着急地赶来,恐怕当时,几名人质就关在档案室一墙之隔的秘道里。
而那晚深夜,职工宿舍墙内传来的动静, 应该是郑瑰控制囚犯,匆匆转移时发出的响动。如此一想,线索倒是都能对上了。
不过……祝昀微微挑眉:“你认识她说的那个人?”
白垂下视线,睫毛在眼周投下一片黑鸦似的影子, 挡住了眼中情绪。他轻声道:“嗯。”
挣扎片刻, 白重新望向祝昀:“路影……是我父亲的弟弟。五年前,我就曾跟‘毒牙’的首领打过交道, 但是竟没能认出是他。”
祝昀嘴快道:“唔,这次也没认出来。”
——若不是郑瑰最后给出了线索, 他们直到现在,恐怕还被“陆光尘”蒙在鼓里。
被他这么一说,白更羞愧了,脸上浮出浅浅的红晕:“抱歉……”
祝昀短暂地笑了一下:“欸,我又不是怪你。”他想了想:“既然路影可以随意改换形貌,那陆光尘此人……从头到尾都是他?”
白点点头:“是,我委托部里调查了,他的档案根本就是凭空出现在S市警署的,也亏没有人怀疑。”
“凭他的能力,即使有人怀疑,也会立刻被控制吧。”祝昀思考了一会儿,回过味来,“等等……”先前路影两次命令他把郑瑰交给他,可是自己居然成功拒绝了?
他有些懵:“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影响?”
白有点不好意思:“信息素可以削弱其他同族对你造成的精神影响,我那会儿不是天天舔你么……”
提到这个,祝昀的脸也红了,转移话题道:“哎,不说这个,咱们下午去看看罗煦吧。”
罗煦伤势很重,直到现在还躺在事务所的医疗室里。祝昀推门而入,却见他正望着窗户外面发呆,听见响动,他转过脸,神色说不出的憔悴。
祝昀放下水果:“恢复得怎么样?”
罗煦说:“还行。”说着,他视线又往窗外瞟去,事务所位于写字楼高层,望出去只有灰色的云层,或是呼啸而过的高楼风。
白顺道拐去隔壁探望据说死里逃生回来的老王同志,屋子里只有祝昀和罗煦两人。默默无语坐了一会儿,罗煦突然道:“她还活着吗?”
祝昀知道他说的是蛛女,轻轻点了点头。
罗煦垂眸,望向摊开的手掌:“你知道吗?最后她让我杀了她。我……我犹豫了。”
瞥见他萧索的神情,祝昀倾身握住了他的手:“罗煦,你没有做错。”
罗煦扭过头,目光茫然:“可我很后悔。每晚,我都在后悔。我总是梦到姐姐,她问我为什么不替她报仇,我……”
祝昀收紧手指,缓缓道:“不是这样的。罗煦,盲目的复仇会毁了一个人。不信你看看郑瑰。”停顿片刻,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毒牙’杀死了你的引路人没错,但我觉得,或许并非蛛女本人下的手。”
“她不像是一个以虐杀无辜者为乐的疯子。你大概不知道,小然的那只兔子玩偶,正是蛛女交给她的。”祝昀道,“她一直在暗中提供线索,希望我们能救下一步步走向自毁的郑瑰。只可惜……”
罗煦的眸光闪了闪。
祝昀又坐了好一会儿,见他仍旧不发一言,便起身道:“我得走了。但是罗煦,无论如何,我们随时欢迎你回家来。”
他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像对待祝秋一样,轻轻揉了揉罗煦的脑袋:“好好休息。”
祝昀没有告诉罗煦的是,蛛女在审判所,坦白了她和郑瑰在福利院的过去。
最初,“惩罚室”是为了惩戒不听话的孩子。
院里制定的规章非常严苛,除去寻常的校规之外,甚至连咀嚼的次数都有定量,一旦发现违规,就会受到可怕的惩罚。可以说,这些规矩根本就是为了惩罚而制定的。除了惩罚取乐外,院方甚至还曾把孩子们以一定的价格出卖,或是“租借”给别有用心的人。
十二年前的冬天,蛛女和徐承杰都参与了最后一次致命的禁闭。黑暗的惩罚室内,病毒以极快的速度击垮了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们。害怕病毒传染,又担心送医会被发现虐童的行为,老院长命令管理人员锁死禁闭室的大门。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蛛女竟能死里逃生。徘徊于生死边际,她第一次变成了蜘蛛形态,仓皇出逃,恰巧遇到了路过此地的路影,就此加入“毒牙”。
很快,路影帮助蛛女和郑瑰实现了他们的复仇,三人轻易杀死胡广屏,并控制了院长,逼迫他将多年非法所得全部以巨额捐款的形式回流给福利院。
但是郑瑰的愤怒并未平息。在路影的影响下,她迷上了操控仇人的快感,将曾加诸己身的痛苦以千百倍的形式报复回去。
她居高临下,给牺牲者们重新制定规章,但凡违规者,必须接受惩罚。不久后福利院改制,然而,离岗的人并未得到解脱,相反的,他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失踪,被郑瑰用可怕的手段重新监管起来。
等到蛛女觉察到时,郑瑰的心已经彻底扭曲了。
起初,只是折磨曾直接伤害过她的人,渐渐的,她开始认为所有的人都有罪——视而不见是罪,胆小怕事是罪,不拯救是罪,忽视也是罪。整座福利院变成了由她一手掌控的坟场。
就连新任的院长,也成了她的傀儡。路影对她的转变听之任之,甚至持有鼓励的态度。
在“毒牙”销声匿迹的日子里,郑瑰的状态曾有过短暂的好转,但随着陆光尘的再度出现,情况很快急转而下。
——这一次,连一些无辜的人也受到了牵连。郑瑰失控杀死的人中,甚至还包括无意中发现了暗道秘密的保洁人员。
倘若不是罗煦三人谨慎小心,恐怕调查伊始,就会被郑瑰灭口。
“郑瑰杀死的并不是仇恨,而是她自己。”
回想起蛛女说的话,祝昀忍不住将手掌伸进裤兜里,那里有一枚圆润的球状物,是她留给她的礼物。
“比幻形蛛的蛛卵效果更加显著……可以回想起一切遗忘之物的蜘蛛之心。我觉得你会需要它的,祝昀。”
他指尖摩挲着它光滑的表面,心中有些茫然,蛛女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想什么呢?”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祝昀转身,见来人是白,微微勾了勾唇角:“唔,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