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沙雕老板
这时候顾淮之从卫生间里单腿蹦出来:“赵总,拌菠菜呢?带我一个。”
赵素衣过去搀顾淮之,并将教材分享给他。两个人研读几遍,脑子学会了,手不太行,赵素衣放多了醋,顾淮之放多了盐。好好一盘菜,酸咸两重天。
他们第一次做菜,惨遭失败。
粥还有一会儿才能好,赵素衣扶着顾淮之坐在沙发上:“我帮你上药吧。”说着,他拆开管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向上挽起顾淮之的裤腿,露出膝盖。
顾淮之的膝盖淤青一片,有些肿胀。赵素衣在伤处涂上药膏,慢慢用手推开。赵素衣的手上有一层薄茧,怕痒的顾淮之下意识地就想躲。
“别跑。”赵素衣的另一只手压在了顾淮之膝盖靠上的位置,不让他动。药膏渐渐化开,顾淮之感觉膝关节微微发烫,像融入了一束冬日阳光,疼痛都减轻很多,很是舒服。他低头凝视赵素衣的脸怔然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里空荡荡,却莫名地喜悦。
赵素衣伸手拍了拍顾淮之的脸颊,灯光恰巧映在他眼中,双眸灿灿如星:“你看什么?”
“男友香”的味道,若即若离。
顾淮之忽然记起了一则唐人杜荀鹤杜撰的故事。说从前的南岳山上有一名仙子,名字换做真真。一位手艺高明的画匠画下了她的面容,放在家中珍藏。某日,画匠的朋友、书生赵颜见到了真真的画像,对她一见钟情。
画匠就告诉书生:“我把画送给你,你对着画唤她的名字,一百天后,便会与你相见。”
赵颜大喜过望,回家后将画挂在屋中日夜相对,情真意切地唤她“真真。”等到一百天后,女子果然应答,从画中走下,和书生结为夫妻。两人一同生活了三年,后来赵颜的一位朋友听闻此事,认为真真是妖精幻化,并交给了赵颜一把宝剑,要他除魔卫道。
书生一时没了主意,拿剑回到家中。未等开口,真真便说:“我本来是南岳山上的仙子,是你们凡人非要画我模样,唤我的名字。如今把我唤出来,却又疑我真心。你我就此作罢,从今以后不必再见了!”
说完,她就回到了画中,不管赵颜怎样呼唤名字,再无应答之声。
顾淮之觉得赵素衣就是那画里真真,他怕他突然离开人间,于是又唤他的名字:“赵素衣。”
赵素衣学小爱同学的语气:“我在~\(>3<)/”
顾淮之摇头失笑:“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第七天早上,不用送我。”赵素衣抬头凝视顾淮之,“你记得好好去上班,没事多想想我这个老板。”
“用不用把你照片摆在我茶几上?左右两边放几盆花,中间撂俩橘子插根香,我天天对着它许愿。”顾淮之将裤腿放下来,“行了,粥差不多好了。”
“不用这么隆重,你心里多念念我就行。”赵素衣自认是个挺老实的人,乖乖盛粥。等他们吃完晚饭,已经快十一点了。自然而然地,赵素衣留在了顾淮之家。
卧室只有一间。赵素衣和顾淮之背对背躺在一张床上,盖了一条被子,分别拿着手机看。赵素衣看的是“十五天成大厨”,顾淮之看的是“如何学做菜”。
凌晨一点半时,赵素衣关掉手机翻过身,打了个哈欠:“你不困吗?”
按照顾卿的话来说,顾淮之就是属“鬼”的。白天家中挺尸,晚上还魂蹦迪。眼下他那昼伏夜出的灵魂正在身体里撒欢儿,毫无睡意。
顾淮之转过脸,摇摇头。
赵素衣撑着双眼:“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淮之心说:“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要给我讲睡前故事了。”他看了几眼赵素衣,说:“你讲吧,我听着。”
赵素衣喃喃道:“原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着个生药铺。小儿也是个好浮浪子弟,被人唤做西门大官人......”
“西门大官人”声名在外,就算顾淮之是个学渣,也听过他的风流秘史:“行了行了,你叫什么赵素衣,干脆改名小黄人算了。洋气一点就是□□all yellow people。你要是再跟我唠这事,我可就不困了。”
赵素衣没反应,已经睡着了。
顾淮之看向摆放在床头处的白玫瑰,淡淡的香气萦绕鼻翼。他迟疑片刻,坐起来把装有白玫瑰的瓶子抱在手上,叹了口气:“神仙还有这种神奇境界吗?我也想说睡就睡。”
他低头凝视白玫瑰的花瓣:“小爱同学。”
“哎(OwO)/”
“关灯。”
☆、望春风(7)
凌晨的街道静谧空旷,数不清的雨滴溅落在柏油马路上,云开一圈圈水纹。白纸做成的灯笼在风里晃荡,男人提着它,来到了市人民医院的大门。
男人的手机里依然循环着那首闽南歌曲,只不过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他掏出口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舒了口气,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我会找到你的。”
纸灯笼里烛火摇晃,淡金色的光芒指引着男人走进了人民医院,这里可能藏着他寻人的线索。
男人默默穿过“群魔乱舞”的医院大厅,直奔四楼。他方才听那些离魂们说,傍晚时兴华路发生了场车祸,送来了一个少年和三名成年人。少年没撑过去,五分钟前宣告死亡。三个成年人尚在抢救,包括肇事者在内。
肇事者是一名保养得当的女人,看上去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从衣着打扮来判断,她的家庭条件不错,还很富有。处于离魂状态的她坐在抢救室外,低声啜泣着。
男人打着纸灯笼走到女人面前:“张阿姨,好久不见。”
肇事者张阿姨听出男人的声音,明显吓了一跳,因流泪而红肿的眼睛抬起来瞪着男人,沙哑的嗓音里满是愤怒:“王向前,你也死了?你来祁州干什么?!”
名叫王向前的男人没有解释自己是特殊的离魂,而是毫不掩饰地询问:“张阿姨,我来找徐行。我问了我们当地的阴差,徐行还没有重新投胎。你是他妈妈,我想他可能回来看看你......”
“够了!”张阿姨粗暴地打断了王向前的话,她站起来,仰着脖子说,“我没见过!再说了,你要问也不是问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我在徐行高二那年就和他爸离了婚,很多年没见过了...我都这样了,他都没看过我这个亲妈。没准是他不愿意见你,成心要躲开你。”
“他不会的。”王向前低下头,“他不会的,我跟他认识了十四年......”
张阿姨的泪水再次涌出来,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徐行是我儿子。是,你们认识了十四年,十四年前,徐行班上的学习委员,你成绩差,经常到我们家找徐行给你讲题,还喊我张阿姨,还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小礼物。我当时挺喜欢你的,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每次你来,我都会备上你爱吃的西瓜。我真是没想到......
“徐行没了之后,我就搬到了祁州。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你这个祸害,看见你那蛮不讲理的一大家子人。我恶心你,你别来找我了,好吗?”
王向前呆愣地看着她,半晌露出一个苦笑:“是我考虑不周全,对不起,张阿姨。”
“对不起?这话你对我儿子说去!他要是没遇见你这个祸害,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张阿姨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他没在祁州,你滚吧!”
王向前没说话,紧紧攥着纸灯笼的木质手柄,缓步朝楼下走。在拐角处他遇到了一个抽旱烟的老人。老人的打扮很普通,白色的背心、浅褐色的大短裤、外加一双“宝马牌”拖鞋。他正了正挎在脖子上的“黄泉祁州区人民医院分部临时负责人”证件,摇着蒲扇:“打灯笼那个,你不是本地的吧?站住,你哪儿来的?”
“渔阳区。”王向前停下脚步,“您这是?”
老人拿起证件:“例行工作。”
王向前虽然是个离魂,但对黄泉里面的事情略有耳闻。黄泉里的阴差会发展临时工下线勾魂,减轻工作压力。眼下投胎的名额紧张,许多灵魂滞留黄泉,等待排号。里面合阴差眼缘的,就会被挑选成临时工下线。这一项会被记在个人信息里面,优秀的临时工可以获得些投胎特权,就像是投递简历,荣誉越多,工资越高。
“你出来一段时间了吧?”临时工老人打量王向前两眼,“灯不错,现在环境污染严重,这么大块的返魂香少见了。鬼市上交易的?”
王向前摇摇头:“不是,借的。”
“借的?可真大方。”老人颇为识趣地没问是谁借的,抽了口烟,“你不在渔阳,到祁州干什么?”
“找人。”王向前再一次拿出了口袋里的照片,“您见过他吗?”
老人摇头:“没见过。”他稍微坐正了身子,“外面的世界没有,不见得里面的世界也没有。”
王向前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老人对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说:“黄泉入口有一面很久不用了的鼓。我听说以前只要敲响了它,就会有神仙过来帮你达成心愿。”
王向前怀疑地看着老人:“很久不用的鼓,是传说里的那面白龙鼓吗?我家乡有个传说,是关于这面鼓的,敲响就能引来龙神。”
老人面露思索,又提醒:“那面鼓是给死人敲的,你不算完全的死人,贸然去敲它怕是会有危险。黄泉是个大型中转站,这几年滞留在黄泉里的魂灵很多,你可以先到黄泉里找一找。但你千万记住,不能深入。”
“黄泉要怎么进?”
老人慢悠悠地开口:“你去兴华路上找家现在还开着门的书店,很好找。那儿外租青蚨,能帮你找到进入黄泉的路和指引方向。毛爷爷三百块一个小时,天地银行3000亿一个小时。这事儿别声张,要被发现了你我可吃不消。”
“谢谢。”
“谢什么,”老人说,“你的灯最多还有十天熄灭,回去要紧,实在找不到就不要找了...还有,你要是碰见一个叫张晓的高中生,让他到我跟前报到。”
“好,我记得了。”王向前提着白纸糊成的灯笼,向一楼走去。路过大门口的时,他看到了那名叫做张晓的高中生。高中生立在大门口,抬头望着天,嘴角带笑,似乎在想起了什么令人愉悦的回忆。
王向前打断了高中生的冥想,忍不住问:“你是在想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是啊,开心的事情。”高中生忽然落下泪,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我把几枝白玫瑰都卖掉了,还多赚了五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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