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沙雕老板
王先生的语气让我眼前浮现出他着急的样子,不禁笑了,立刻撂下作业,去打开电视。王先生给我点的还是一首闽南语小情歌,叫《望春风》:
“午夜无伴守灯下,春风对面吹。”
“十七八岁未出嫁,遇着少年家。”
“果然标致面肉白,谁家人子弟?”
“想要问伊惊歹势,心内弹琵琶。”
“想要郎君做枉婿,意爱在心内。”
“等待何时君来采,青春花当开。”
“听见外面有人来,我开门该看觅。”
“月亮笑阮是憨大呆,被风骗不知。”
......
王先生结结巴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徐行,徐行,怎么样?这歌怎么样?”他给我点歌,我还是很欢喜的,但我又怕他知晓我喜欢他而产生隔阂,忍着笑意,说:“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吧。”
“不需要!”王先生蛮横地挂了电话。每当我再提起,他总是不高兴,后来我提出给他买一个月早饭,这事才算完。
如今王先生又问我相同的问题。
我笑着说:“喜欢,很好听。”
王先生许是看出我犯困,亲了下我的额头:“徐老师,你喜欢的话我亲自给你唱一遍,哄你睡觉。”
“憨大呆。”
“对对对,老王是个憨大呆,你是小月亮。”
啧,屁话。
☆、望春风(26)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我庆幸王先生不在家里,要不然我睡这么长时间,他又该问东问西了。我靠着床头坐起来,拿起枕头边的手机一看,上面有六七个未接来电,全是我母亲张女士打过来的。
毕竟是我的母亲,我想了想,回拨了过去。
张女士很快就接了我的电话,她不像老徐那样上来就责备我,而是问:“饼饼,你的事情你爸都跟我说了。你告诉妈妈,是不是那个男的骗了你?”
“饼饼”是我的小名,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张女士怀我的时候总爱吃玉米面饼子,我就得了这么个小名,连王先生我都没有告诉过。老徐和张女士在我长大后就没有喊过,张女士忽然这样唤我,不免让我记起了小时候和老徐、张女士一起生活的日子,那年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说:“妈,没有,他没骗我。我们在一起过得挺好的。”
张女士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很久,长叹了一声:“徐行,你有没有考虑过妈妈的感受,你不结婚去找了个男人,这...这像什么话?妈妈好不容易生下你了,就是盼着你能有个好生活,现在到好,你都被举报停职了,能有个什么好?”
“再说了,你不结婚找个男人,他现在是哄着你。那么以后呢?没个孩子养老,你们两个老了怎么过?徐行,你从小到大都让妈妈放心,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能不能跟他分了。模样好的姑娘有的是,你怎么偏喜欢歪门邪道?”
她听我不回答,又说:“饼饼,这些年是我不好,没顾上你。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别让我担心你。那个男的有什么好.....要不,要不我们去找个医院,吃吃药看看?要是你一辈子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
医院?
我现在好的很,我不去!
我就是喜欢王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很多人都把这当做一种病来看待。张女士还在电话里劝我,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没等她说完,就挂断了通话。
换一个角度想,老徐、张女士、潘女士那些人其实都是对的,他们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待我和王先生,大家都如此,我和王先生不同,不就是异类吗?可惜我是个自私鬼,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果爱一个人是错的话,那岂不是人人都有错了?
悖论。
我拿起了手机,删掉了老徐、张女士等等一系列人的联系方式。毕竟我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当初夸我是好孩子的长辈们可能正为了我头疼不已,可能在私下里商量如何将我拉回正道。他们劝我的话我反正也不会听,干脆不听了。
也许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忘记我这个变坏的孩子,像渐渐忘掉我的死去的表哥一样,只会在什么特殊的日子记起来说几句、叹几口气。
我做好这件事情,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洗了一把脸。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绝对不会是王先生,王先生有钥匙,用不着敲门。
我提高了声音,问:“谁呀?”
“徐叔叔!”
是王先生小外甥的声音。
我很清楚,这个点钟王先生不会回来,外甥年纪太小也不可能一个人来。
我又问:“是姐姐吗?”
门外的人没说话,但我已经确定来的就是王先生的姐姐。我想她应该是不喜欢我这样称呼她,于是又问:“是王女士吗?”
“是。”
我打开门,小外甥就找我扑了过来,他抱住了我的腿,回头瞧他的妈妈,笑道:“妈妈妈妈!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徐叔叔可好看啦!”
姐姐轻哼了一声,看我的眼神颇为不屑。我很清楚她在想什么,无非是“小狐狸精”这四个字,无所谓了。
我将姐姐和小外甥迎进门,沏了一壶茶:“有事情就直说吧。”
姐姐抿了口茶,看着我:“你能跟王向前分了吗?”
我猜到王先生的家人没能劝动王先生与我分手,就又过来劝我。我答应过王先生不和他分,更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蠢,摇摇头:“不能。”
姐姐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她并没有像潘女士那般同我吵闹,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良久,她笑了一声:“你们家里也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吧?你想,你如果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分了,你家里也高兴,我家里也高兴,然后你们各自开始新的生活,这不是挺好的吗。这世界人有的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也没什么好的,没准你以后还能见着更好的。”
“你们两个在一起也不会有孩子,等到老了谁照顾你们?”说着,她又看向我,“你现在停职了吧?就凭我弟弟开车赚那几个钱,够你们两个花吗?等到老了他开不动车了,拿什么养你?”
“徐行,前几天是我妈做得不对,不该去你单位上闹,我在这给你陪个不是。”姐姐唤了我一声,“你看着也是个知书达礼的,我说的这些道理你应该都懂。天底下条条大路通罗马,你怎么偏选了条烂水沟?你要是跟我不成器的弟弟分了,咱们两家都高兴,我妈和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你也好找个媳妇过正常人的日子,重新开始,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不好。”
我记得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里写了句:“从来如此,便对吗?”男人和女人相恋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从来如此的规矩,我不敢说这个规矩完全正确,也不敢说这个规矩完全错误。毕竟“喜欢”这种情感是不受控制的,我把它视作最复杂也最单纯的天性,无论男女,人人都有被喜欢的资格。
好比羊圈里面都有那么几只想跳出栅栏的羊,子非鱼,你非我,从来如此不能说不对,也不能说对。
我希望王先生的家人和我的家人能尊重我们两个人的决定,然而他们不。他们只是将他们认为正确的想法一厢情愿地强加在我们的身上,口口声声为我们好,口口声声都是温柔的刀。
这让我很不舒服,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王先生的姐姐看我态度不好,拉起小外甥就向外走,连句客气话都不说了。倒是小外甥,他向我招招手:“徐叔叔再见!”
“大人说话你掺和什么?”王先生的姐姐拽了下小外甥的手,回头冲我说,“徐行,你可真自私。我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
自私。
没错,她说得对,我就是个自私鬼。
王先生的姐姐和小外甥离开之后,我关上了防盗门。屋子里就又剩下了我一个人,那扇被我才关上的防盗门,似乎把屋里屋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我坐到沙发上,看见摆在桌上的未喝完的一壶茶水朝外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耳边不自觉地响起了王先生姐姐和张女士对我说的话。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难过,胸口出仿佛被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压住了。
我去书房里找我的药,吃过之后,我就又躺回了床上。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睡意全无,看着天花板发呆,一直看到晚上天黑了,王先生回来。
他进来见我醒着,问:“徐老师,你怎么也不开灯?”
我坐起来搂住了他的腰,不清楚要对他说什么,反正就是很想挨他近些。
王先生便笑:“徐老师,你今天怎么这样粘人了?跟只小奶猫似的。”
“难受......”
王先生紧张得声音提高了些:“哪儿难受?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抱我起来。
“不去。”我推开了王先生的手,“我没那么娇气,就是感冒了头疼。”
“头疼?这病我会治。”王先生又让我躺下,他一双手轻轻按着我的头,“你别动,好好领会我这堪称李时珍再世的推拿手法。”
王先生的确是我的糖,他总让我开心起来。
我问他:“领会好了用写感想给你吗?”
坐在我身侧的王先生低头瞧着我:“你唱歌给我听吧,小月亮。”
我知道王先生想要听的是那首差点成为我们定情之歌的《望春风》:“我不会闽南歌的。”
王先生用左手拿出了他的手机,循环播放起《望春风》:“你跟着瞎哼哼两句就行,徐老师,我想听。”
“我唱歌不好听。”
“哎呀都老父老夫的了你害什么臊,我就是喜欢你,想听你唱唱歌,瞎哼哼我也喜欢。”
我见他笑得傻气,情不自禁地也想笑。王先生可真是个憨大呆,我偏偏拿他没有办法。算啦,哼两句就哼两句吧。
我总是拿他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修改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用这么长时间,后面我会日更。这一段写的真是太难了,越写越知道自己的文丑。
☆、望春风(27)
顾淮之向后翻了几页,没有再看见徐行写的文字。他合上书,稍稍整理了下思绪。它主要记录了徐行和王向前的日常,完善了一些信息,但是最关键的部分仍然是缺失。
什么事情导致了徐行的自杀?顾淮之从书上发现了些端倪,但都不足以成为他最终自杀的原因。徐行是不想死的,一次次尽力去克服这些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根据王向前所言,前一天晚上还和徐行通了电话,家中还留下了徐行“买一个菠萝”的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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