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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缘》完结+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 时间:2020-02-14 19:28:10 标签:gl

  暮笙猛然间醒悟,她已不是裴昭,陛下所有的纵容与爱惜都是与裴昭的,而她,不过是要仰仗她洗脱罪名,仰仗她存活的小太医。再不能如从前一般随意任性地面对她了。暮笙感到有些伤感,又有些解脱般的舒了口气。

  她们之间总要有个了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如现在这般相见不相识,倒也算一个完满的结局了。

  孟脩祎眼底显露出一丝疑惑,一丝探究,她看着暮笙,终于问道:“那日,你拦朕车驾所说的话,是谁教的?”

  暮笙心中顿时涌动起复杂的情愫,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低垂了眼眸,平淡无奇地开口回道:“无人教臣,彼时臣命悬一线,见陛下圣驾,便想拼一拼,运道好,兴许能活一命,运道不好,也坏不过一个死字。”薄暮笙父母已逝,又无亲族,即便坏了事,也不怕牵累他人,这般说法,倒是合情合理。

  足以搪塞过去了。暮笙知道,陛下必然令人查探过,正因查探过,一无所获,她才会亲自来。然而,即便她亲自来,也绝不会看透事情真相。她所经历之事,太过离奇,太过匪夷所思。陛下……怎会想到,裴昭死后,她的灵魂跨越了两年时光,附到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太医身上。

  孟脩祎精致的容颜上闪过片刻的惘然,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暮笙也跟着起身,送她到门外,弯下身道:“臣恭送陛下。”

  孟脩祎的步子没有半刻停留,恍若未闻,稳稳地走离这座禁宫之中偏僻的小院。

  暮笙缓缓直起身,静静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出了那道古旧的门,看着门外的宦官忙不迭地掀开门帘,扶着她登车,她看着车驾远去,渐渐消失。

  暮笙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扶着一旁的栏杆慢慢走回房去。陛下的平天冠还放在她房中的几案上,暮笙不由自主地探出手,碰了碰冠上的玉簪,玉质微凉的触觉透过她的指尖,直到了她的心里。

  景宸末年,先帝因病而逝,皇太女脩祎承天命即位,成了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三位女帝。登基那一日,四夷宾服,八方来贺,她坐在安国公府的书房之中,都可听闻皇城中喧天的礼乐之声。

  这样的日子,她却在当晚召她去了她置在宫外的私邸中。她一面懊恼这人一刻不停的折腾,一面认命地换了衣衫,借着夜色的遮掩,就如与情郎半夜私会的小娘子一般匆匆溜出府去。

  到了私邸,便见陛下一身威严无上的大冕服,神色寂然地端坐在堂中的坐榻上,她听见响动,抬起头来,嘴角稍稍的弯起,勾起一个无比凄然的笑容:“昭儿,我没有父亲了。”那无比凄楚的声音,让她心中酸涩难忍,她这才发现,一月不见,陛下竟迅速地消瘦下来,如玉般风姿夺目的容颜万分憔悴。

  她不知如何安慰,便头一次主动伸出双臂,抱了抱她,陛下的身子拢在宽大的冕服之中,只有十分瘦削的一点,她难得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背,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陛下终于回转了颜色,眉宇之间仍有郁色,却也舒展了不少。她出于好奇,碰了碰她冠上束发的玉簪,只一下,又想起这是天子的平天冠,忙又缩回了手。

  陛下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淡淡地道:“你怕什么?万里江山朕与你同有,盛世繁华朕与你共享,一根簪子罢了,你喜欢,赠你又何妨。”

  正是这一番话,她头一次肯定,陛下对她是动了真心的。

  然而……真心又如何,总有变的时候。有什么,能一层不变呢?当君王变心的时候,曾幸获她真心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不多时,便有尚衣局专司陛下衣冠的女御来取了平天冠走。暮笙到庭院中晒了一会儿太阳,待日头渐高,温暖的阳光逐渐灼热起来,她方走回房中。

  每一日都是这般,又过数日,太常寺派了人来,交予她升任她为医正的委任书。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既然她医术超群,陛下又查明了她煎错药的事乃廖太医设局陷害,医正之职,必然要落到她身上。

  连日以来,暮笙终于露出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大周朝从前朝之制,太医署隶属太常寺,下设数司,有医师、太医、医正三等,医师数额不限,多为宦官宫娥治病,太医有三十,为各处贵人看诊,而最高明的医正只有四位,为免为人占用,唯有王朝最尊贵的夫妇方能指使得动。

  谁没有生老病死?有了这一重身份,要入狄府亦或安国公府便会容易得多。

  ☆、第五章

  医正品阶不高,不过正六品而已,然,其特殊的职权,使其受人尊重。

  一月之后,暮笙终于养好了伤,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朝着太医署走去。

  太医署设在皇城西角,靠近内廷,便于内廷贵主随时宣召。暮笙到时,恰好点卯,众人一见她来,忙上前恭贺。建朝八十余年,二十岁的医正,薄暮笙是头一个,真可谓少年得意。暮笙笑着回礼,谦逊真挚:“不过是因祸得福罢了,论医术,暮笙怎比诸位前辈,往后还望诸位大人多加赐教。”

  一番话说得妥贴之极,对她年少而跃居高位不满的诸人心中舒坦了一些。然而,更多的是心存讶异之人,照着薄医正淡泊孤僻的性子,得人相贺,至多颔首致意便是了,怎会说出这番既恰当又能安抚人心的话来?莫不是鬼门关前晃过一圈,竟学会了人情世故?

  那位廖太医是不在了,暮笙支着耳朵,听众人言语,似乎是那一事并不如表面上看来的简单,似乎还有深一层的阴谋,只是廖太医在大牢中受刑不过,只忍不住说出一些,便咬舌自尽了,那医监倒是吐得干净,可惜并无值得注目的新供词。

  真有内情,怕不是太医署的众人所能知晓的了。暮笙摇了摇头,翻开医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术业有专攻,她既做了医正,必要做好方好,不然出了事故,重则丧命,轻则丢官,都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医者本就是个危险的行当,尤其医正,专为天家看诊,更是要万分小心。

  暮笙认认真真地看了一早上的医书,又拿了以往所录的脉案来看。很是奇怪,这些她都看得懂,往日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现在进入眼中,便如总打交道一般烂熟于心。自此,暮笙是真真切切地确认,薄暮笙那一身医术都落在了她身上。

  暮笙轻轻地松了口气,那便好,本事还在,纵使惹人怀疑,也不会穿帮了。遇上刺激,性格大改的人不是没有,继元朝的鸾台上卿广平君便是一个;开国宰相谢恒传闻也是,不过那是她发迹之前,彼时她尚是乡野草庐中一田园牧歌的隐士罢了,并无人留意,直到她建功立业,位极人臣,才隐隐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因而,谢相究竟是否有过性情大变不过是一则掩在迷雾当中无人说得明白的秘事。

  但,技艺是不会变的!技艺许多时候是可以证明一个人的身份的。不论是借尸还魂还是轮回之说都太过耸人听闻,想必无人能想到这上头去。

  暮笙放心地丢开医书,将过往的脉案都拿来仔仔细细地钻研了一番,别看脉案是小事。太医有时也会为朝中显贵看病,越是显赫的人家,越不会请外面的大夫。从脉案中可看出哪些人家,哪些官员生了什么病,还能触碰到有些世家内里腐朽肮脏的阴私。家宅不宁,外事不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都做不好,本事也有限。

  除此之外,官员之间也有相互荐太医的,由此也可看出哪些官员关系融洽。

  只要留心,不论身处何处,都能充分地利用现有的条件,达成目的。

  暮笙一张一张地翻看脉案,剥离出其中蕴藏的有用内涵,记在心中。如此按部就班地看了两日,直到看到两年前安国公夫人的脉案,暮笙骤然捏紧了那薄薄的纸张,薄暮笙竟然为母亲看过诊!

  她忙翻到最后,看所属时日,寅卯年三月,正是母亲显出病状的时日,过不多久,她便缠绵病榻,直到裴昭过世,都未曾下榻。

  暮笙咬了咬唇,忙翻到前面,从头看起。越看,她便越是气愤,那无辜的纸张几乎要让她因愤恨而加大的手劲捏碎,上面所载,母亲的病并非外因,而似是内中药物所致。薄暮笙于公务极是严谨慎重,脉案上所用辞藻亦是朴实而力求精确,她并未直言中毒,但所写脉象与开出的药方,显然便是针对中毒的体质。

  暮笙以她专业的目光看下来,发觉薄暮笙不仅怀疑母亲中毒,且状况颇为复杂,她所用的一些列药物皆是以温补安养为主,是抱着再观察几日,而后对症下药的态度。

  再往后,便没有了。裴府不再让薄太医看诊,而是换了一位太医。脉案上并未记载接替她的太医是哪一位,但暮笙知道,后来给母亲看病的太医,姓廖。太医署,有几位姓廖的太医?只有一位,便是与暮笙争医正之位,后在牢狱之中咬舌自尽的那一位。

  能一直为母亲看诊,并说出感染风寒的谎言的人,必然是父亲放心的人。至于薄暮笙为何会给母亲看诊,兴许只是一时失误,请错了太医?

  有一些事情,便由这位多行不义的廖太医联系起来,显得十分阴晦且神秘。暮笙眯了眯眼,胸口有怒火在燃烧,背上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浸湿了她单薄的内衫。

  接下去,暮笙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太医署中有何人与廖太医相交甚深。交际之事,乃是世家子女必学之术,她很快便改变了薄暮笙独来独往的孤僻境遇,与太医署中众人和谐相处。

  廖太医犯了事,太医们自不愿与其多牵连,暮笙打听,便有人说了,廖太医为人圆滑,在同僚之间左右逢源,很会做人,众人与他的交情都很过得去,但与他尤为交好的只有一位姓黄的太医。这位太医这几日抱恙,并未来应卯。

  暮笙默默地记下了,与廖太医交好的未必就是父亲的人,与廖太医交恶的也未必便无可疑,但与廖太医相交甚深的必会留心到一些蛛丝马迹。她要去那位黄太医那里套一套话。

  还有太医署中是否还有父亲的人。但四位医正必然是清白的,不然,父亲也不必费力要推廖太医去争那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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