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缘》完结+番外
这双眸子,像极了多年前,她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那双眼睛。那次九死一生,她差点死在三皇子派来的死士的手中,万不曾想到,之后的许多时日,她都感谢那一次的刺杀,垂死之际能遇到这样一个让她迫不及待将心交出的女子,倒也值了。
孟脩祎眸光微闪,走过去,摸了摸暮笙的鬓发,道:“见过了?好受了?”
说的分明是反话,嘲笑她一定要往那里走一趟,平白坏了心情。暮笙于是嘴硬道:“好受了,豁然开朗,甚是清爽。”
孟脩祎嗤笑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不是受了打击来求朕安慰?”
她又刻薄起来了。暮笙却惊讶的发现被她这么刻薄一下,心情反倒雀跃起来。给陛下调、教的上赶着受欺负,她真是……暮笙对自己相当无语。
总之,被皇帝陛下这算不上安慰的刻薄一刺,暮笙倒是好了,也能如常笑眯眯地说话了。
孟脩祎见她这样,也不禁笑了笑。
她今日特召见了海定之子。海定在前几日被追谥为“文贞”,这一谥号,是对铁骨铮铮的文人的莫大肯定。
可惜的很,海定之子海松,并没有他爹的才华,为人忠厚,却有些钝,估计也是考不中进士的,孟脩祎见此,便赐他良田千顷,黄金千两,让他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也好奉养祖父母与母亲。
对忠臣家人的补偿让她好过了一些。接下去便是对奸臣的惩处了。裴伯安的惩处仍未定下,孟脩祎多方考量,少不得又来问问暮笙的意见。
暮笙与裴家的其他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仇。随着裴伯安得势,她二叔裴仲泰,三叔裴叔平,四叔裴季康都在外为官。裴仲泰已是刺史,主政一方,裴季康年不过三十,五年前才得中进士,眼下是个县令,都算得上年轻有为。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官他们定是当不成了。
磨蹭了半月,皇帝终于下诏,裴伯安、裴绍午门斩首,三族除狄家与裴谌,皆流放岭南,子子孙孙,永世不得召回。
这样的惩处,可算得上仁慈。
朝中生怕波及到自己的大臣也不禁松了口气,看来陛下并无意将此事牵连太广。只是那些涉入太深的官员,是免不了一个丢官流放了。
孟脩祎看着那些后怕不已的大臣,看来,朝廷应当多简拔新人了。
☆、第五十一章
随裴伯安覆灭,朝野内外卷入其中的官员不计其数,皇帝看看这人数,倘若不管不顾都处置了,余下几年就没人替她干活了。出于不想做首个被这浩瀚无际的天下累死的皇帝,孟脩祎处置了一批与裴伯安难分难舍的,余下一些涉入不深的。
纵是如此,不少郡县都没了长官。朝廷少不得再行调动。
孟脩祎这几日便忙着这事。
只是,暮笙万万没想到,这些调令中也会有她一张。
临安郡守。
临安,距京数千里,往返月余。
甫一接调令,暮笙全然不知所措,那白纸上的隶书,风骨淋漓,傲气磅礴,分明是陛下的笔迹。这是皇帝的意思。暮笙看着调令角落落款处的印玺,只觉一阵晕眩。
关于出京,她们先前是说过的,那会儿,她捉弄她,故意误导她,想看她分明在意又憋着不说的模样,结果差点将她逗得暴跳如雷。可转眼间,她就亲自下笔,将她派出京去,从此千里之遥,再见不知何时。
联系这些日子,陛下的忽冷忽热,暮笙突然抓住什么了,可又什么都不明白。
下属出京,蒙学士自然是知晓的。他部里两个前程似锦的参政,一为崔云姬,去年去了江南,前几日陛下才下诏召她回京,一是薄暮笙,才多久?就要去地方攒资历了,攒够了资历再回中枢,必是六部主官。
蒙学士心宽,属下展翅高飞,他不嫉妒,还挺高兴。他膝下有一不成器的儿子,就为儿子的将来,他也得多攒些人脉,待他百年之后,这些同僚看在这点香火情,也好照拂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这是陛下亲下的调令,无上隆恩,你当感沐才是。官员接到调令,有三日供以收拾行装,拜别师长亲友,你择一日,去建章宫谢恩吧。”想她应是头回接到调令,初为临民之官,蒙学士颇为贴心的分说了一番,“郡守,一郡之长,下辖数县,郡务必是复杂,你起先多看,看明白了去做,做过一阵也就能得心应手了。临安是大郡,去年刚受灾,正合你去整顿,三年之后,若能焕然一新,便是一件大功。”
他一面说,一面暗暗赞叹,陛下真是对她好,这么一个宝地,不知多少人挖空了心思在钻营,就轻轻巧巧给了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根基没根基的小参政。这般厚遇信任,想要不飞黄腾达都难。
蒙学士很是羡慕了一番,抬眼却看到这个要家世没家世,要根基没根基的小参政好像还有点不乐意。
碰上蒙学士疑惑不解的眼神,暮笙此时也顾不上尊敬上官,忙做了一揖,略带急切道:“多谢学士赐教,下官这便去谢恩。”
“嗯嗯,快去快去。”蒙学士又乐呵呵的抚了抚须,就说这么个好缺哪会不乐意,分明是迫不及待嘛。
暮笙一路走去建章宫,这条路她走过不知几回,沿路景致怡人,总是能看到不同的花开,不同的蝶舞蜂鸣。在轻松时,她会悠然自得地观赏,一路走过去,一路看过去,有时还会与陛下说一说,沿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哪些是从未见过的,哪些是老生常谈,这也是她们相处的一部分,平常而温暖。
但到了这个时候,什么景色都入不了她的眼,她心急如焚,她心乱如麻,她只想马上见到皇帝。
越是心急,便越是坎坷,这条路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无比漫长。摆动宽袖鼓起了风,竟有一种边塞城上,旌旗猎猎的凛冽。暮笙额上沁出薄汗来,她顾不上擦一擦,脚下飞快地往前走。
建章宫终于在眼前。
似乎在就料到她会来,殿前的小内侍一见她,便忙迎了上来:“大人来了?陛下吩咐了,大人求见无须通报,自进去就是。”
暮笙匆忙地冲他颔首,道了一声谢,脚下急迫地迈进了门槛。
与她惊慌得近乎狼狈不同,孟脩祎端坐在御案后,身姿挺拔,从容不迫。
她镇定稳重的姿态,如一颗定心丸,让暮笙也镇定下来。事已至此,陛下既下了调令,便不会收回,她就,就听听陛下的解释。
说是这样对自己说,她苍白的面色却一点也没有好一点。不知何时,孟脩祎已走到她面前,抬手一触,指尖冰凉。
“陛、陛下……”暮笙看着她平静的容色,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有一个不敢正视的猜想,渐渐浮上心头,陛下是要与她义绝么?
要与她义绝,所以不叫她再做医正,所以将她逐出京去,所以前几日,她用一层轻纱般的隔膜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肯直面她。她为的就是稳住她,迷惑她,然后在今日,突然赐下一纸调令,将她调得远远的,再不相见。
暮笙顿时心凉,她不由红了眼,握住孟脩祎的手指,眼底浮现了泪意,满是凄惶:“陛下……”
最见不得她委屈的人,这时就像冷了心肺,对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睛,毫不动容。强硬的抽出手指,负在身后,孟脩祎转身走回坐榻,口上说道:
“接到调令了?孟幼舒刚从临安回来,你可去向她问问那边情形如何,也不至于两眼抹黑就过去。”
半点温情都没有的语调。暮笙看她,她不躲不闪的与她对视,面容平静,眼波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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