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缘》完结+番外
男子愣了一愣,就要上去拜见一番,便听得那引暮笙出来的老翁惊呼一声,上前道:“七公子?七公子怎生来了?淋着了不成?还不快快随老奴去换身衣裳!”
安叔是他祖父的忠仆,年老后便安置在此,让他颐养天年,他一见小辈,总是疼爱非常,七公子平常不觉,此时在佳人面前,不禁有些赧然,他忙道:“安叔,安叔,稍安勿躁。”
安叔这才想起还有客在,忙介绍道:“这是我家七公子,姓黄名况,字奉直,十二岁便中秀才,十五岁已是举人,乃是文采满江南的少年举子。”老人家一面说,一面显出骄傲的神色来,而后介绍暮笙:“这是薄小姐,过路行商,遇上了雨,在家中歇息。”
听得安叔一连串夸奖,介绍这位小姐时却不甚恭敬,黄况唯恐怠慢,忙作揖道:“敝门寒窄,怠慢了小姐,望海涵。”
暮笙自刚才便伫足含笑,她倒不介意老翁客不客气,不过过路客罢了,黄家这样的门第,每月不知要招呼多少过路客。见这位公子很客套,又见他虽着蓑衣,发上却是一层晶莹的雨水,想是不愿多谈的,便回了一礼道:“黄公子客气,行至宝地遇雨,多亏贵府施以援手,教我等不致狼狈赶路。”说罢,不等黄况开口,又道:“天已放晴,不敢多扰,就此告辞。”
说罢拱了拱手,便朝外走去。马车就停在近旁,暮笙也不需人扶,便动作利落的上去坐好。几名家仆皆是训练有素,姿态矫健的上马,各护在马车四周,朝官路奔去。
黄况驻足看了一阵,忽然皱起眉来,问道:“这位小姐说她是过路行商?”
“是啊。虽是商户,礼仪倒是周全的很。”安叔道。大晋风气开明的很,越是富贵人家,越不会拘束女儿,富户有女公子在外行商的,也不奇怪。
黄况摇了摇头,道:“前两日听父亲讲新任府君是名年方二二的女子,恰好姓薄,算着路程,这几日也该到临安城了。”
安叔惊诧地“啊”了一声,转而又道:“府君又能如何?她没亮身份,咱们也不算无礼,倒是七公子,还是快快随老奴去换了衣裳罢。”
黄况仍注视远方,听他这般说,不禁回过头来笑道:“这就去,您别念叨了,回头我家去告诉祖父,说您在这还不断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看祖父可饶你。”
说罢就将手中的马鞭丢给一旁的小厮,往里走去。
安叔笑呵呵地跟在后头,不住地问:“老太爷可好?老夫人可好?还有老爷太太并公子小姐都可好?”
隔日午后,暮笙便到了临安,在城门口将任命书与印信示于守将,再由守将派人望郡守衙门传信,衙门中一干官吏皆出外迎候。
暮笙到达衙门,便马不停蹄地进行交接。前任郡守被淮安君拿下押解京城,如今,那位郡守的满门尸骨都在山上埋着了。之后的一干事务皆是郡丞暂代。暮笙便听那郡丞率领主簿、功曹、典签等官吏汇报大大小小一干事务,又有本郡人口、土地籍册,历年租赋收缴账册,还有徭役征发,往来文书,等等等等,都要交割清楚。
这么些事,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做不完的。
暮笙在心里一划拉,她还要拜见使君,临安,州治所在地,刺史就在临安;这个时候春耕已经完了,倒不需她组织,但防夏日雨水,还有堤坝要修建,就得征发徭役。时间并不宽裕,交割需尽快完成才好。
第一回外放,她也是一步一摸索,万事都小心。
到晚上,印信之类的是交接完了,暮笙令隔日先交接历年徭役、民夫征发的状况,功曹主簿心里都有数,这是防止交接上出了什么事,先交割了这部分,也不妨碍修堤坝。
这位府君年虽少,却不是不识庶务,她还会防微杜渐,做两手准备,一干官吏暂收起轻视之心,他们已在当地最豪华的酒楼设宴,为郡守大人接风洗尘。
☆、第五十三章
“啪!”
奏本狠狠掷于地,厚重的闷响如一道钝雷,击在殿中大臣心上。
户部尚书林泰腿一软,便跌在了地上,难掩仓惶:“陛下息怒。”
左都御史汲盎面不改色,与他一同伏地。
孟脩祎双臂撑着御案,森冷的目光落在林泰身上,她的面容因盛怒而沉晦如水。
此事绝难善了。
林泰惧极,一面暗骂汲盎这死老头胡乱攀咬,直如疯狗一般,一般在脑海之中堆砌言辞,竭力想从眼前困境中脱身。
殿中气氛沉沉如山岳压顶,林泰几番思索,也不过寥寥数息,他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妥善的法子,喉间越发干涩,拢在袖下的双手满是冷汗。
为今之计,唯有竭力脱责了。官定是做不成了,好歹要留下一条命来。
打定主意,林泰忙往前爬了两步,带着沮丧的颤音:“陛下,臣失察,臣失察。裴伯安在时,为人强势,甚为蛮横,六部之事,事事干预,臣白担了一个户部尚书,在户部,却是步履维艰,哪怕看一本账册,都有人呈报裴伯安。”
林泰一面说,一面万分惭愧的磕了个头,接着,那份深刻的惭愧便变作了毅然之色:“然,臣虽无能,亦不愿失臣节……”
说到此处,满腹狡辩推诿之词还没道尽,却已让孟脩祎恨甚:“你是打量着裴伯安如今没法儿与你对质了是吧?”裴伯安家都给抄了,还有什么底细是不知道的?
林泰心中咯噔一声,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凉凉的渗了一头,喉咙仿佛被石块堵住了一般,艰涩地道:“臣不敢……”
“朕只问你,”孟脩祎怒击御案,喝道:“账面上的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经天子这一怒喝,林泰哪儿还敢再砌词狡辩,伏在地上,哭丧着脸道:“陛下,银子去了哪儿,臣委实不知啊。当初,都是裴伯安以中书令职务之便提走,臣,臣哪儿敢多问。”
话说到这份儿上,还不说实话。国库的银子,倘若真是这么好挪用,还设什么户部,直接摊街巷中得了。
孟脩祎怒极而笑:“裴伯安的家都给抄了,你还想赖到他身上,朕告诉你,你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昏聩无能的官就别做了,这条命也别要了!”
国库账面上分明写有六百万两白银,实际却不足百万,余下的五百万两平白不翼而飞,倘若不是汲老头意外得知,上折参劾,孟脩祎至今还蒙在鼓里。堂堂天子,让臣下蒙的团团转,叫她如何不生怒火!
林泰惶惶不已,双臂也止不住的打颤,额上的冷汗低落在澄亮的金砖上。皇帝虽年轻,也是一言九鼎,从做太女起就是说得出做得到。她说要他命,便是命悬一线。
说还是不说?
说了是欺君,株连满门,不说,他上哪儿去找补那巨额的亏空?
这是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陛下,如此庞大数目的银子自国库不翼而飞,实乃旷古未闻之奇事,臣请陛下彻查到底。”一直沉默的汲老头说道。
林泰的一番支吾早已将孟脩祎的耐性耗尽,她冷冷瞥他一眼,如黑云翻滚,山雨欲来。
“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入,动作利落一致:“陛下!”
“带他下去,明日天明前,让他将知道的都吐出来!”孟脩祎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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