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
“我没有别的选择了。”柴悦宁苦笑着叹了一声,逃避似的闭上了双眼。
醒着真累,她想好好睡会儿。
基地的道路修得平整,车子开得平稳,也没有什么噪音。
不过和昨晚一样,柴悦宁睡得不算安稳。
她每次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眼缝,都能看见有人一直坐在自己的身旁。
恍惚间,她似听见那人叫着她的名字,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话。
声音太小,小到让人听不见。
等她意识再次清醒之时,只见褚辞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双眼闭合着,睡得十分安静。
傍晚,车子开入主城。
在顺利通过感染检测以后,受薛舟所托,特意前来迎接他们的陌生军官,驾车走在前头,将大家领到了全新的住所。
在前往临时住所的路上,卢启伸手指了指车窗外一个大锅盖似的蓝色的巨型建筑,对忍冬说:“那里就是拟真生态区,基地所有食物的来源地。”
忍冬轻声应着:“差一点就可以进去看看了。”
老向安慰道:“还会有机会的。”
忍冬垂下眉眼,眼底似有泪光:“也有人再没机会了……”
生生死死那些事,大家都见过太多次了,没有谁会因为失去了谁而哭天喊地。可压抑在心底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嘴上不说就能若无其事的。
柴悦宁本想开口说点什么,稍稍转移一下话题,却发现大家似乎并没有半点避讳的意思,反而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这本该无比沉重的话题闲聊了下去。
“嗐,咱们还能活几天都不好说了,伤感这些做啥?”老向说着,打了个哈欠,“我们当佣兵的,本来就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死不死都那是一瞬间的事儿,咱这辈子结束的时候,那躺尸的地方要真能从地上转到地下,也不算啥坏事。”
“这是快五十岁的老大爷独有的豁达吗?”卢启问。
“你礼貌吗?”老向反问。
尤兰赶在这一老一少开始吵嘴之前哀叹了一声:“你们佣兵是看惯生死了,我怕死啊,怕死到这辈子都没去地面看过一眼……我还以为,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基地里,就能舒舒服服过完这辈子呢。现在倒好,什么都没了……”
她说着,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说,外城那么多人,基地真的说放弃就放弃了吗?如果真启动了外城的自毁系统,那些还活着的人,不就都是被基地自己人给……”
尤兰的话忽然顿在了这里,虽未说完,但大家都已懂得。
忍冬忽然抬眼问道:“你们相信奇迹吗?”
“是指从现在开始向上帝祈祷吗?”尤兰问,“你们都信哪个神明?旧世界古东方还是古西方的?信仰要是不同的话,或许可以各自祈祷一下,指不定哪位真开眼了呢?”
忍冬噎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是,不是祈祷。”
“我了解过基地历史,浮空城和地下城一致认为,如果世上只剩下一个人类基地,那么人类命运将会彻底沦为宇宙洪流中的一叶孤舟,再无所依。”
“所以,两大基地曾经有过约定,人类作为命运共同体,越是困难艰险,越要团结起来,不管哪一边陷入绝境,另一边都要全力相帮。”
忍冬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希冀:“虽然两大基地一向很少进行通讯,但我们的信号塔都失陷那么久了,浮空城有没有可能已经察觉?”
她小心翼翼,又似自我欺骗地问着:“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外城炸毁之前,我们能够等到浮空城的主动救援?”
柴悦宁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如果外城炸毁,杜夏就真的不可能回来了,忍冬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所以直到此刻还在期待会有奇迹发生。
可这世上真的会有奇迹吗?
她好像是期待的,理智却又告诉她,放弃这些无用的期待,否则只会更加失望。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是沉默了许久的褚辞。
“有可能。”她说着,抬眼望向柴悦宁,“所以需要多给他们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可以阻止自毁程序的启动。”
柴悦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话要是被前面那辆车上的军官听见,这一车人全得蹲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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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柴悦宁: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褚辞:不,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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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26章
这世上有些玩笑是乱开不得。
外城相继沦陷的过程中,无数堵隔离墙接连升起。
当通风系统不再相连,它们将是阻断兽群扩散的最强屏障。
可那些与来势汹汹的兽潮一同被困于隔离墙中的人类,会在无助与绝望之中被异兽所吞食,亦或是成为下一个被感染的变异者。
基地生物学家曾经说过,人类无论是被异兽吞食,还是遭受感染变异,都会产生一次人类科学至今无法解释缘由的基因融合。
那些在全新生态中诞生的异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它们的基因就像是一种恶性病毒,能够破坏一切原本有序的生理结构,并以一种近乎无序的方式进行重组,在保持一定原有特征的情况下,进化成全新的物种。
在过去的五十多年里,它们猎食地面生物,也被地面生物猎食。
它们无论吃或被吃,都在不断地相互融合与进化,就像是“创世神”手中的一捧尘泥,抟土为型,亦可千变万化。
地面大灾难爆发至今已有五十多年,旧世界的大多生物早在漫长岁月中被融合成了千奇百怪的异兽。
人类基地努力搜集异兽样本,反复进行与异兽相关的活体实验,无数次尝试编纂异兽的种类图鉴,却发现人类对异兽研究速度,远远比不上异兽相互融合进化的速度。
它们的变化太莫测了,就算是同一只异兽散播出来的感染源,只面向同一类受感物种,也有不小的可能异变出多个种类的异兽。
正因如此,有学者悲观地认为,如果基因的融合与变异真的没有规律,那么人类将永远无法了解异兽,更别提战胜异兽。
而发表这种言论的学者,在不久后便以煽动罪被判以终身□□。
基地始终坚信人类会有光明的未来。
但与此同时,确实也对不断恶化的地面生态束手无策。
如今的外城,就像是异变生态的温床。
只要给它们足够的时间,它们就能孕育出越来越多人类无法理解的,不可名状的未知恐惧。
真到了那一刻,外城的隔离墙,能拦它们几时?主城的防御工事,又能拦它们几时?
如果只是为了一丝看不见摸不着的希望,就去阻止基地对外城自毁程序的启动,那么后续基地为此付出的每一分代价,都将是他们几人赔上性命也无法承担的。
“我们不能这么做。”柴悦宁沉声说着,抬眼望向窗外,叹了一口长气。
人类基地,不能沦陷于兽群。
人类文明,不该葬送在地底。
基地的决定,建立在人类整体利益之上。
在人类文明的存续面前,个人的性命,根本微不足道。
那个夜晚,主城军方为第十三佣兵队提供了六间条件不错的住所,褚辞却像听不见军方的安排似的,同往常一样默默跟在柴悦宁的身后,自然而然地留在了柴悦宁的房间。
主城的夜晚,并不像外城那样会停止供电。
晚上十一点过,卫生间里传来有人洗澡的哗哗水声。
客厅里,那台白色的收音机外壳已然泛黄,柴悦宁将其打开,心不在焉地坐到沙发上发起了呆。
基地的外城已然沦陷,主城的广播却依旧播报着那些光明的未来。
距离外城自毁不足三日,基地却依旧对此只字不提,只说为了加速基地各方面的发展,基地正在从外城向主城招入实用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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