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
眼前的一切,让柴悦宁不禁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真不是在做梦吗?
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捧着手里的热汤,呆愣在玻璃窗前。
夜还不算深,基地内无数盏灯还亮着。
天边电闪雷鸣,这里却安宁得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怎么看都不太真实。
“你要不掐我一下?”柴悦宁忽然回头望向褚辞。
褚辞此刻坐在床上,用干毛巾擦拭着一头湿漉的长发,她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为什么?”
柴悦宁:“这感觉像做梦一样。”
褚辞:“不是梦。”
柴悦宁瘪了瘪嘴,自己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了、红了,才敢确定这真不是一场梦。
“我们从外面来,竟然不用做感染检测。”柴悦宁说着,端着手里的红薯汤走到褚辞身旁,狐疑道,“这里的人是不怕感染,还是根本不会被感染?”
褚辞眨了眨眼,目光中也泛起一丝好奇。
柴悦宁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听见了一声震耳的叫喊。
“来人!帮下忙!”他的声音十分焦急。
她站起身来,连忙跑回窗边。
就在这小型基地的入口处,一个声音嘶哑的人,背着另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的肠子都被异兽抓出来了。
如今地面异兽的感染变异率,就算只被伤到一个微小的口子,都有极大概率被基地枪/杀,至少在浮空城和地下城是这样的。
伤成这个样子的人,基本都会被放弃,可这里的人却会把伤者带回基地,柴悦宁为此感到分外诧异。
她看见好多人从家里冲进了大雨,把那个伤者抬去了医务室的方向。
她呆愣了一会儿,対褚辞说道:“我去看一下。”
说罢,转身推开房门,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医务室的大门是敞开的,这些人之间似乎全然没有任何避讳。
面容沉静的女医者技术娴熟地处理着那无比骇人的伤口,旁侧是数据十分复杂的显示屏,像极了浮空城地下实验室中的那一面。
她嘴里低声念着:“伤势严重,感染严重,自我意识流失中……给我抑制剂。”
他们竟然在救人,救一个被异兽重伤的人……
她差一点就要忘了。
人的性命,原来不是一文不值的。
第55章
这里的人,依旧要面临异兽带来的感染,但是他们似乎不会放弃每一个人的性命。
医生口里的抑制剂,似乎是他们用来抵御感染的药物。
柴悦宁能够看懂医疗屏上的部分数据,手术台上的重伤患者在注射抑制剂后,异变程度仍起伏不定地呈现着缓慢增长的趋势。
一开始是百分之四十几,随着手术的进行,一点点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裸/露在外的肌肤渐渐生出了浅灰色的浅灰色甲状鳞片。
他已经开始产生不可逆的异变了,可抢救的手术依旧没有停止。
在一旁帮忙的人,将又一针抑制剂打了下去。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吧?”
一个声音,将柴悦宁从无尽的震惊之中拽了回来。
对她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长衣长裤,戴着黑色手套的女人,她有着一头及肩的黑色短发,眼窝微微下限,眼角携着丝丝细纹。
女人背靠着医务室外的白墙,盯着柴悦宁看了好几秒,这才悠悠问了一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柴悦宁没有回答。
女人又问:“浮空城,还是地下城?”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有人忽然提到外面的人类基地,这让柴悦宁瞬间警惕了起来。
她说:“我来自地下城基地。”
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轻叹了一声。
“我来自浮空城,八年前被这里收容……我已经很久没听到浮空城的消息了。”
她说着,又幽幽说了一句:“我还有个妹妹,和我一样住在外城一区,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柴悦宁在她眼中看到了思念。
但她不忍告诉她,浮空城的外城已经坠毁。
柴悦宁问:“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叫兰伊,是基地的地面考察人员,我的丈夫是一名飞行员,我每一次随队下地考察,他都会陪着我,直到有一次,我在考察过程中受了轻伤,自测结果呈现了感染迹象……”女人轻声说着,无奈地笑了笑,“在我们浮空城,人一旦感染了,就回不去家了。”
“……有所耳闻。”柴悦宁沉声应着。
“听说你们地下城基地并没有这样的规矩。”
“以前是没有的,现在有了。”柴悦宁回她,“因为防控中心内部出现重大事故,感染向外扩散,变异者大规模杀伤人类,地下城基地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兰伊听完笑了笑,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是啊,只要受到感染的不是自己,或自己的亲人、朋友,那么每一个人都会感谢这种制度为自己带来的安全。可一直有数据证明,受到感染不等于一定变异,每个人都想活下去,哪怕概率并不算高,也不想在明明还有希望的情况下,被彻底推入绝望的深渊。”
“为了不被枪/决在基地入口,我的丈夫做下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开着基地的战机,想要带我逃向地下城基地。”兰伊话到此处,眼底流露出一丝悲凉,“可我们根本找不到地下城,我们迷失在无边无际的高空之中,就像最孤独的飞鸟。”
“燃油耗尽之前,我们迫降在荒无人烟的绝望之地,他带着我一路向前,我们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个会先降临,只是不停向前走,向前走,仿佛只要不停在原地,就能走出一片深渊……可我走出来了,他没有。”
柴悦宁张了张嘴,轻声问道:“他变异了?”
兰伊点了点头,沉声道:“其实我也变异了。”
她说着,挽起一小节袖口,露出了手腕上的皮肤。
那不是人类皮肤,它像是鱼皮,浅灰色,带着细细的黑纹,上面生着一些密集的,绒毛状的小短刺。
柴悦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你肯定在想,为什么那个人都这样了,还没有被放弃。”兰伊说,“可事实上,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完全不变异的人。”
她看着柴悦宁的眼睛,目光中闪烁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我们变异了,但我们还活着,也许某一天,我们会忽然丧失属于人类的自我意识,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不会被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抛弃,也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我们所有人都珍惜着身为人类的每一个日夜。”
她说这里有抑制剂,有可以用以隐蔽气息的药物,有能够对大多异兽造成重创的武器和弹药。
这个小小的基地里什么都有,还能在危急时刻耗能启动隐蔽模式,用以避免巨型异兽和兽群的侵袭。
“这里特别好,你会喜欢上这里的。”兰伊说着,目光望向了手术台上的伤者。
柴悦宁不禁问:“他会挺过来吗?”
兰伊回她:“不知道,不一定,异变程度很高了,能不能留存人类意志,要看命了。”
柴悦宁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站在医务室的门外。
中途褚辞下来找她,她们便一起无声地守在外头吹了一整夜的风。
直到大雨停了,天色明了,直到那个于她们而言不过只是陌生人的伤者活了下来,柴悦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异变程度最高止步于百分之六十七点几,而后又一点一点缓缓向下降去,最终稳在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兰伊说,异变监测基于身体与意志之上。身体的异变无法逆转,但是人类意志在未完全消散之前,是可以再次唤醒的。
那个人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异变,是身体上不可逆转的异变,他的意志已经基本恢复,虽然不是绝对稳定的,但在下一次异变发生前,他都还是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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