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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钗黛》完结+番外

作者:允 时间:2020-02-14 21:25:28 标签:红楼甜文励志

宝钗来回又走了几步,此刻日头已经上去,最是晒人时候,她又一向怯热,渐渐有些耐不得了,想要先去别处坐坐,又恐这一走之后,黛玉越发要生气了,只好继续在门口站着,幸而莺儿隔了一会来望她一下,见她还站在门口,忙去取了茶点来,宝钗却不用,急得莺儿青雀两个一口一个祖宗,苦劝依旧不听。宝钗好容易打发了她们,看一眼窗户,又对里面道:“我做了错事,你生气是该当的,便罚我站在这里,一直等你气消了,才出来,好不好?”侧耳一听,见里面似有动静,忙屏息凝神,直直站住,口道:“我做的不好,叫我被太阳晒死,口干死,肚子饿死,都是该的,你的气不消,我就不吃不喝,也不动。”说了这话,再向里一听,依稀听见人声,不多时吱呀一声门开了,紫鹃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个杯子,望宝钗手里一放,宝钗道:“黛儿没说话,我不用。”

紫鹃见她无赖至此,也禁不住白她一眼,走进里面,又把门一关。宝钗耐心等着,将黛玉窗下的草叶数目都数得透彻,依旧无人回应。眼见月影高升,寒风渐起,正心灰意冷之时,门忽然又开了,但见黛玉抱着一件披风出来,径走到她面前,往她怀里一丢,宝钗不接披风,反而伸手扯住黛玉,将她搂在怀里,喊一声:“黛儿!”

黛玉推了一下,只觉她手劲非比寻常,竟是一副抵死相缠的架势,不由冷声道:“放开!”

宝钗道:“你听我说,我再放。”

黛玉不言语,也不再推。宝钗见她意似松懈,方松了手,怕黛玉要走,还虚做了个搂抱的姿势,黛玉却站着一动不动。

宝钗见她两眼红肿,显是狠哭了一场,心中一颤,那点子狡辩全然说不出口,只能讷讷站着,相对无言。

黛玉见她也不说话,便一跺脚要进屋,宝钗反应过来,这回也不拉她,忙跟着上前,紫鹃要关门时,她便一侧身挤进去了,紫鹃看看黛玉,再看看她,自己出去,关上房门。

室内静寂无声。

黛玉坐在书案前,侧对宝钗,天色已暗,屋中却还没点灯,然而宝钗觉得她似乎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黛玉的侧颜,那熟悉的、带着忧愁的、比小姑娘要有韵致却比妇人们又多了活泼清纯的侧脸。

毫无疑问,黛玉现在又开始在哭了。如同以往一般、静默而沉稳的无声泪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叫宝钗心疼。她忽然后悔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方才使的苦肉计实在是过于没良心,然而她已经整整三日半没有见过黛玉,她实在也是太思念了。不仅是不相见的思念,还有急着辩白却不得的焦虑——见到黛玉的那一眼,宝钗才忽然省悟自己为何这么匆忙地赶来,这不但是出于相思,还是出于内疚和担忧。

她瞒了黛玉一些事情,黛玉发觉了,而这中间有整整三日,她不能向她解释,如今两人终于见面,一切又已经无从说起。

宝钗的头慢慢地低下去,轻轻道:“对不起。”

黛玉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淡淡道:“也没什么。”

宝钗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反而是黛玉继续道:“你同我说的什么分家,什么挑拨离间,全是假的对不对?你一开始,就知道四家都是一起的,盘根错节,藕断丝连。”

宝钗道:“我一开始,真是那么想的,后来…后来发现不对…”

“你发现不对之后,就自己改了主意,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和我说?”

宝钗心虚地回了一句:“也不全是…”

“所以你还是一开始就想要哄我!拿我当小孩子那样骗,对不对?”

“不…我只是…我是不当心…”宝钗讷讷开口,这回应虚弱得连她自己都不信,一说出口,就同她早晨的好心情一样,轻飘飘地散在了风里。黛玉并未理会她的辩白,继续道:“连赵姨娘诅咒的事,一开始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他们不带上你,就算我不插手,你也是打算要告发他们的对不对?”

宝钗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黛玉努力淡然,但是眼圈又抑制不住地红了起来,她哭了一日,已经连鼻尖都哭红了,白白的皮肤,红红的鼻尖,还有红肿的双眼,看着像只小兔子般可怜可爱,然而宝钗宁可不要她这份可爱,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打从和黛玉在一起以后,宝钗就觉得自己的项圈上刻的吉祥话是专为她们两个写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分明是在说她们两个,然而如她们这么天生的一对,如此匹配,为何之间还会有争执呢?

“黛儿…黛玉。”宝钗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哀求,“我…我真的不是故意。”

“你不是故意,你只是什么都想自己扛着,想要你自己一个人办了罢了,找个由头给我,哄得我兴兴头头地当个正经事做了,每日家和你回报些家长里短,你就在那里看我的笑话,拿我当个把戏看呢,对不对?”

“不…”宝钗这回辩白的声音大了:“我想的是,你是那样的人,仙子般的人物,这些寻常的腌臜事情,不该叫你听见…”

“我似乎同你说过很多次,”黛玉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两眼直直看着宝钗,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里却有着分外坚定的目光,宝钗只看着这目光,就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冷汗冒出来。

黛玉继续道:“我不想被你当做个小孩子似的对待,我希望我能站在你身边,陪着你,替你分忧解劳,我希望我们虽是如夫妻般相处,但是又不像这世上的俗世夫妻那样,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内外不通,两不相干。我想我们更像是朋友,是姊妹,或是兄弟,并肩而行,而不是你,宝姐姐,护着我这小妹妹,一辈子平安喜乐。我说过很多次,每回你都假装听进去,其实你什么也没听见。薛宝钗,我叫你一声姐姐,那并不是我希望你真的如姐姐那般待我,我们之间,是一样的,你…明白么?”

天并不热,宝钗的全身却已经湿透,冷汗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然而她已无暇管这小事,黛玉的话中有浓浓不祥之意,听得她心惊胆战,她这时才惊觉前世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她因为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对今生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偏执,她已经失去了从前那种淡然,而变得…格外害怕失去。譬如腥风血雨中拼杀出来的先辈,总会希望自己的小辈一世安稳,譬如贫困一生的夫妻,骤然富贵,总会在金钱上格外纵容自己的儿女,又譬如她薛宝钗,在见过这一切的凄惨之后,总是格外的…想要保护那个人。

☆、第94章

宝钗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黛玉的确提醒过她许多次,每次她听见,也的确总要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再犯,可是每一次提醒之后不必两天,她的举止中又不知不觉地要带出那股舐犊老牛、母鸡护雏般的姿态,无论黛玉是看书看久了也好,午睡睡多了也好,她总是不自觉地就要去担心,不自觉地就想要管一管。甚至有时候两人走路,见了一颗石头子儿,宝钗都要怕这石头绊住了黛玉,不知不觉就要让黛玉挪到离石子远的那头,或者自己先悄悄将那块石头踢开。

有时候宝钗暗暗反思,都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了。不说黛玉天性里就比常人要聪慧敏锐,纵是个普通人,到了黛玉这样半大的年纪,也要开始自己操心事情,不必家里这样那样的约束了。可她的心里,尽管与黛玉夜夜行那成人之事,尽管也装模作样的与她谈论一家一族之兴亡,谋划着常人不能谋划之事,却总还将她当做一个小孩子那般,一如这辈子初见之时。

宝钗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上辈子她对宝玉的喜欢轻易地就被压抑在礼法和姐妹感情之下,哪怕最后成亲,她与宝玉之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复杂而强烈的感情,她对宝玉没有这样浓烈的保护的*,关心他的寒温,却从不会担心他今天心情不好,该穿件嫩黄柳绿的冲冲这样郁气,也不会焦虑他的衣裳缝里绣的是不是他喜欢的花儿,每朵花儿上用的线是不是都是舒适而体面的那款,挂念他的饥饱,却不会担心他是否在本该用枣泥饼的时节吃了一块猪油糕,或是吃到苏州点心,会不会又开始想念他的老父亲。

她与黛玉之间差的着整整一辈子,这一辈子并不单单是年纪上的差距,还有阅历和心智。黛玉始终是个没经历过大风浪的小女孩儿,年纪轻轻,聪明伶俐,许多事情看得不如她透,然而在黛玉眼里,她们分明就只是同龄的姑娘,偶然两情相悦,许下一生一世,也知道以后一定会面临波折,却从未真正体会过这些波折是多么险恶、多么令人绝望。

每次同黛玉在一起的时候,宝钗都觉得自己只有一半是情人,另外一半,却更像是一个母亲。她放纵自己扮演着这亦母亦姐的角色,结果生出一股疯狂的要控制黛玉的执念,这执念像是一颗恶种,扎根在她心上,历经她两的感情浇灌,慢慢地发芽、开花、结子。

宝钗想她终究是老了,经历了一辈子那样的事,慢慢地老了、迟钝了、偏执了,然而她的行为又的的确确像是一个鲁莽的年轻人,总安慰着自己要下回改,到了下回,却又抑制不住地要再犯,于是一次又一次循环,虽未致大错,却着实伤了黛玉的心。

“我一开始…的确是如我们商定的那样,想要从细微处入手的。”宝钗长叹一口气,慢慢道,“可是后来,我发觉这样实在太慢了。而且,分家也好,不分也好,说到底,有贤德宫这位娘娘在,大老爷他…就不会同意的,而等到娘娘过世,那时候又已经晚了…所以,我另外想了个法子,做了一些事,但是,没有告诉你。”她抬着头看黛玉,看着这张至为熟悉,又至为陌生的脸,这张脸虽然还带着稚嫩,眼神里却分明已经是大人了:“其实我也几次想要同你说了,可是后来…后来,我总觉得此事过于冒险,万一不成,万一不成,恐怕…会带累你。”

“所以你就宁可不告诉我,自己去冒这个险?”

宝钗连嘴唇都哆嗦起来,慢慢闭上眼,点了点头。承认自己错了固然难过,更难过的,竟是她此刻想到的还是如何不让黛玉卷进来。

“你不要这副样子。”黛玉看见宝钗颤抖的身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本来是极生气的,可是看见宝钗,忽然这生气不知道为何又变成了一股心灰意冷——只要看见宝钗那张青白的脸,她就觉得整个心都软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什么怨气,最后都只变成一声叹息,然而黛玉心里又极清楚,她这样的妥协是短暂的,她心疼宝钗,暂时地不想计较,可是那股怨气并没有随着叹息叹出去,这股怨气会压在心底,慢慢聚集,就看何时发出来。

她想宝钗是明白这一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宝钗就是不肯改!她说了一次又一次,再三再四地告诫,宝钗却总是一面应着,一面又死不悔改。黛玉的眼里又慢慢地蓄起了泪水,她想两人相知相爱,自然是极其贴心的,正如她两个平常商量事情,只要点一句,互相就该明白了,宝钗那样聪明的人,为什么偏偏就不明白她的心呢!她有时候甚至想,宝钗并不是真的不明白,但是顺着这念头在想下去,下面就该带出不得了的心思了,所以黛玉总是不许自己再深想下去,可是人就是这么怪,越不让自己想,越是抑制不住地要去想,而越想下去,就越觉得糟糕。

黛玉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落下了,这回宝钗没有拦她,因为宝钗自己也开始无声哭泣。

两人就这么对着哭到月上中天,紫鹃悄悄进来,劝道:“姑娘们还是早些歇吧。”才慢慢地起身,互相看了一眼,宝钗直直地出去,黛玉则直直地回里屋了。

凤姐清醒过来,身子还有些虚弱,贾琏尤可,一头忙着马英娘,一头才牵挂起凤姐,倒是平儿如同捡了宝贝一般,守着她嘘寒问暖,寸步不离,比平日更加倍贴心。

凤姐本来见贾琏体贴,还有些回心转意,如今见平儿的作态,顿时又把他比到地底下去了,又想起马英娘,心内深恨,只是她如今也学得乖了,叫平儿扶着她,亲自走去看了一次,那马英娘见凤姐来了,唬得如抖筛一般,一语未发,先是流泪,凤姐倒不似从前那般温言软语,远远见她要跪拜,就喝道:“快把她扶着!”见左把她扶住不让她拜了,方骂道:“你们怎么一点规矩都不知道,她是有身子的人了,和别人能一样么?以后谁来了都不许叫她拜,出了事,你们担不起!”那左右的丫头婆子具是心头一凛,想起这位二奶奶的脾气,再想起这府里的上下尊卑,果然唯唯诺诺,悉心照顾,不敢叫马英娘再多动了半分。

凤姐见左右还算服帖,微一点头,坐到主座道:“论理我不该在这时候来教训你,只是你进来得匆忙,也无人教导你规矩,所以我要先来和你说一次。你如今肚子里怀的,无论男女,都是这府里的小主子,若是顺利长成,女配人家,男分家财,以后都少不了你的好处,所以你的安慰荣辱,都系在这一胎上面,你要记好。”

马英娘颤巍巍应了是,凤姐又道:“不过你也不要多想,你肚子里的是主子,不代表你是主子,赵姨娘你见了么?环兄弟是她生的,她的分例还不是与周姨娘的一样,照旧是要在太太跟前伺候茶水传唤,儿女照旧是归太太养的。以后你生了孩子,也照旧是这样的例…你明白么?”

马英娘的脸色渐渐消沉起来,低着头道:“…是。”

凤姐见她怯弱不胜之态,满脸冷笑,起身正要走,忽听外头报:“二爷来了。”话音才落,只见贾琏飞快地从外面进来,见了凤姐就笑道:“奶奶身子还没大好,怎么就出来走动了?外头风还冷呢,吹着了不是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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