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紫胤真人
她心念转了几回,回过神来见紫胤真人仍旧是温和注视待她开口,微微吸了口气道:“不敢欺瞒真人,弟子自是想过的,弟子上山原本也并非因信服那命运多舛之说,若当日不上昆仑,心中也另有打算,只是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便如何要qiáng不肯妥协,却又置父母大人于何地,他们终是为难,弟子已然同亲人骨ròu分离,自当勤奋刻苦学有所成才不算辜负,而且,而且相较于困在内宅或是读书习字,弟子亦更痴迷武学,如此反而不觉得如何辛苦。”
紫胤真人听罢点头道:“似你这般年幼,幼年经历却是异于常人,是以倒要比别的孩子感触良多,你方才说若是不上昆仑,心中亦有打算,却又是何应对之策?”
殷画楼顿了顿,涩然回道:“弟子幼时心存意气,只道世人多以貌取人之辈,何其浅薄,否则何以因着一张脸便可决断一个人的生死,心中愤恨,所想者,不过是不在这张脸上添几道疤痕,破了那命定之说罢了!”
“胡闹!”话音刚落,便听得紫胤真人一句轻叱:“昔日你一介孩童,被无故苛责确是不该,只是也不可因此生出这般偏执的念想!莫非世人遇到难事最后皆要想着同归于尽?难怪今日大比你做出这般舍小取大的举动,既是如今说出心中怨念,自觉不妥,日后便再不该因他人说辞而自轻自贱!”
殷画楼细听之下,倒觉得这位仙尊叱责之间似乎还有些回护之qíng,她却是许久未曾感受过来自师长的这般语重心长了,心下微动,低头道:“是,弟子如今已知那般念想实在极端,来天墉之后,每日都有许多事qíng需要去学去做,似那般可笑的想法,早已抛却脑后了。”
紫胤真人见她应答的十分乖巧,想到她如今不过十几岁年纪,自生来便多受苦楚,却能及时观省自身,心下满意,微微点头道:“正该如此平心静气,方是修行之道,修仙之路漫长清苦,凶险重重,然而你天资极高,悟xing又好,之所以至今不能以气御剑,乃因五识闭锁,灵窍未开之故,你若决意从今往后抛却前尘,以求他日得证大道,今日便可拜我门下,你可愿意么?”
殷画楼闻言,惊诧之下几乎失礼,这位紫胤真人数百年来只有两个徒弟,天墉城这么多年有多少弟子对他敬仰无比,如今却是她有幸被他亲自指导么?
只是若是拜入内门,这便是从此真要斩断尘世亲缘,孤身修道了,巨大的惊喜和矛盾冲击内心,令她一时有口难言,有些手足无措。
紫胤真人见她神色犹豫,心中了然,温言道:“修行之道自是孤独,若是不愿,他日下得山去,也自有你一番机缘,天道昭昭,不可qiáng求,当循自己心意。”
殷画楼一时心中闪过无数念想,下得山去,自是一番海阔天空,只是她已然将自己毕生所学jiāo于殷家,心中不安,并不想再参与其中。
就算天下太平,那高门深院的日子也实在不是她喜欢的,修仙之路虽然清苦,却算得自在,且出世入世将来皆可选择。
至于常人所必须经历的成亲生子等等俗念,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空之下,她连想也没想过。
一念至此,便不再犹豫,伏地向紫胤真人恭谨叩首,尊称道:“弟子意决,今日愿拜师尊门下,潜心修行,绝无反悔!”
许是久未有小辈向他行师徒之礼了,紫胤真人一时倒觉得颇有些欢欣,受了礼乃训诫道:“如此甚好,既已下定决心,日后便要恪守门规,除魔扶法,弘扬正道,若有违逆,自当逐出门墙,不可轻饶!”
殷画楼恭敬听了训示,又向陵越行了长幼之礼,一时其他几位长老纷纷拱手为贺:“恭喜真人再得佳徒,这孩子有如此天资,还得多承真人教导,他日修得正道,也是一件功德啊!”
众位弟子一时又惊又羡,多少人想得到这位长老的指点却是不能如愿,如何不让人羡慕,只是这也嫉妒不来,方才那三场比试,众人也都看到了,没法儿不服,放眼天墉,近几代弟子中也无人能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天资。紫胤真人是天墉城数百年来唯一的仙身,想来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他的弟子的。
殷画楼心下有些波动,一朝拜入门下,从此抛却前尘静心修行,实在是她从未想过的师徒缘分。
况且,她的这位师尊如此风姿,若是日后修行间还敢有一丝懈怠,恐怕只要他一个眼神,自己就要自惭形秽羞愧而死了,想到这里她轻轻吐了口气,暗道以后恐怕要更加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来才行。
一时戒律长老宣布了比试的结果,陵越领着众弟子行了祭礼,这场大比算是结束。众人三三两两各自散去,犹自对今日大比上发生的事qíng谈论不已。
陵越转而对紫胤真人道:“师尊,临天阁与开阳楼相距甚远,画楼既已行了拜师礼,便令她跟着师尊住进去,也方便师尊授课教导。”
紫胤真人点头道:“如此也好。”便对殷画楼道:“你且去收拾吧,你师兄昔日居所如今皆空着,你便住进去。”
殷画楼应了,行礼后便转回开阳楼去。紫胤真人看她渐远背影,陵越道:“门中事务繁多,你自去忙吧,为师此次回来,原本也并未打算长留天墉,如今机缘所致,也不得不为这孩子打算一番,短期内为师都不得远行了,你我师徒自有许多时日相聚。”
陵越听了十分高兴,微笑道:“是,弟子如今执掌天墉虽说也有二十几年了,门内事务也算得驾轻就熟,却不知为何,只有每到师尊云游归来,弟子才倍觉踏实安心。”
他的这两个徒儿,俱是自幼被他收留养育,亲自传授剑术经义,师兄弟二人相伴长大,胜似血缘至亲,如今屠苏已去多年,只留陵越这些年来一力以执剑长老之名虚位以待,执着于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而徒弟对自己的依赖之qíng,他自也是十分了解的,听得这话温言道:“却是胡言乱语,这些年与本门事务,你一向处理的极好,众人也无有不服……你无需忧心,修仙之人原非糙木,若说心下有些执念,亦是人之常qíng……”
陵越听了有一瞬沉默不言,轻声道:“师尊……晴雪姑娘不知现在何处,未知是否找到令屠苏回来的办法……”
紫胤真人听罢却是不语,师徒二人远望天边霞光终是无话,待到那霞光渐渐散淡,紫胤真人终是轻轻拍了拍陵越臂膀道:“这天下间无奈之事最多,无奈之人最苦,屠苏若是有知,亦不愿你这般执着至今……回去歇着吧!”
言罢自负手前行而去,陵越看那颀长身影渐远,霞光万丈,照she着天墉城,反生寂寥之感,心下一时酸涩难言,长叹之下,回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殷画楼同律岚提着包袱立在临天阁门外,上山几年来,她时时能从藏经阁看到这门廊,却从未想过能有朝一日进入这里,艳阳烈烈,中门大开,“临天阁”三字高悬,其下尚有一副楹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yù则刚。(特别说明:因为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楹联,挑来选去只能扒了林则徐先生书房门口的这幅拿来应景,本文其后所出现的诗词城池地名等名称都是因为取名无能现扒实际的,有些是根据实际地区稍加演绎,年代地理位置等都经不起考据,不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