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劫
柏颜卧室里的灯也是开开关关的,时亮时灭,反反复复折腾七八次了。基本上熄灯不到二十分钟就会亮起,过几分钟又关上,然后又亮起,每次熄灯的时间都比之前的短。
灯又亮了,比之前那次短了五分钟。
但这次与前几次不同,隔着门她能听到里面传来动静,像是柏颜下chuáng了。
门突然拉开,柏颜站在门口,赤着脚,裹着睡袍。
唐诺的眉头跳了下,忍不住“咝”地吸口冷气,她怎么不穿鞋,不怕着凉啊?这大冷天赤脚踩在地上多冷啊!
“你还不睡?”柏颜开口,没好气地问。
“不困,我看电视。”唐诺抿抿嘴,别扭地回答。她扫了眼沙发边的kitty猫拖鞋,她把柏颜的拖鞋穿出来了,柏颜没鞋穿。要不要把拖鞋还回去?
柏颜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客厅,扫一眼电视,连停台信号都关了,满屏幕白晃晃的雪花点。“很好看吗?”
“好看。”唐诺答,视线落在柏颜的雪白的玉足上。冷不冷呀?地板很凉的。拜托你去玄关穿双鞋好不好?
柏颜盯着唐诺,用力地握握拳头,又再松开。她深吸口气,憋住。
唐诺弯下腰,把拖鞋拎起来丢到柏颜的脚下,“拖鞋还你。”
柏颜看都没看拖鞋一眼,一直盯着唐诺。
唐诺抬起头,抿紧嘴唇与柏颜对视,一步也不退让。
过了一会儿,柏颜挪开视线,扭头重重地呼出口气,再转回头,走过去,在唐诺的身边坐下。
唐诺斜着眼睛扫她一眼,张开嘴很想问柏颜“你赤脚出来不冷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柏颜坐了一分多钟,又长长地喘了口气,抬起手去探唐诺的额头,有点点烫,像在发烧。“吃感冒药没?”她问。又再摸了下唐诺的手,唐诺的指尖冰凉。
“没,医生说空腹吃药不好。”唐诺靠在沙发上闷闷地答。这一说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然后觉得肚子好饿。
柏颜再次握拳,又松开。她咬咬牙,套上拖鞋,起身,到玄关处拎双拖鞋丢到唐诺的脚下,又回房去抱了条毯子出来丢给唐诺,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唐诺接住毯子,看着柏颜走进厨房,随即厨房的灯亮了起来,排气扇转动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柏颜又折回到厨房门口,说,“面条和蛋炒饭,吃什么?”
“蛋炒饭,要有爱心jī蛋的。”唐诺抿嘴答。
柏颜扫她一眼,又转身进厨房,随即厨房里传来一连窜的动静,搅蛋的声音,洗锅的声音,煎蛋的声音……
唐诺穿上拖鞋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柏颜站在灶前炒蛋炒饭。半夜三更,一个女人穿着睡袍站在厨房里给她弄吃的。唐诺的眼睛一热,走过去,从柏颜的身后搂住柏颜的腰。
柏颜拿着锅铲在锅里炒饭的动作顿了下,她的身子僵了半秒,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身子又软了下来,轻声说,“饭很快就好。”轻缓的声音,没再含怒气。
“嗯。”唐诺应了声,把头搁在柏颜的肩膀上。眼睛热热的,鼻子也酸酸的。她想说,其实她很好哄的。
饭炒好,装进盘子里。唐诺还抱住柏颜不松手。
“你不饿?”柏颜问。
“饿。”
“那你抱着我能吃饭?”柏颜又问,把装有蛋炒饭的盘子递往身后搂住她不放的唐诺。
蛋炒饭的上面盖着一个荷包蛋,状若圆盘的蛋白晶莹剔透,中间还有一朵金色的蛋huáng,勾人食yù。唐诺觉得更饿了。
餐桌上,唐诺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饭,万般滋味一起吞入腹中。
柏颜坐在边上看唐诺吃,怕唐诺吃太急到,又去倒了杯水放在唐诺面前。她看了唐诺很久,才叹口气,说,“同一首歌和同一个人唱,时间、地点不同,心境也就不同,感想也不一样。歌在、人在,qíng和心却不在了。我和她走过十年,再唱起同一首歌,有回忆起过往,也感伤我和她的结局,可有些东西,过了也就过了,结束了也就结束了,回不去从前,即使再唱同一首歌,也不过是悼念和诀别,唯一能说的祝福也早在她结婚的那天说了。”
第八十六章
唐诺扒饭的动作顿住,一口饭卡在嘴里,像被噎到了。她顿了几秒,才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眼睛一片cháo热,心里堵得难受。“对不起。”她说,原以为qíng人间永远不能说这三个字,可这会儿却是真心向柏颜说的。
柏颜笑了下,摇摇头,“吃饭吧,你说的两个人永远不需要说这三个字。况且,这事还是我引起的。”她缓了下,说,“其实我很庆幸自己在她之后还能遇到你。虽然你很抠也很小气,脾气还很坏,又多疑爱吃醋……”
唐诺的额头上飘起几条黑线,她在柏颜的印象里就是这样的?就没一点好的?唐诺开始掰着手指数自己的好处,当然面对柏颜,她还是不敢厚颜无耻地太自夸,换一种稍微谦虚点的说法,“其实我长得也还算过得去,身材也不差,勤俭持家……”看到柏颜的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笑容,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勤敛”不就是她小气抠门。至于持家嘛,厨房里的事qíng一般都是柏颜在忙活,地板是柏霖拖,她最多就是把衣服扔进全自动洗衣机洗gān净再挂出去晾了,还不包括外套,外套全是丢gān洗店洗的。
柏颜靠在椅背上凝视唐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却越来越温柔,眼眸中尽是浓浓的柔qíng,她低声说,“可有你在就能安心。”静静地注视唐诺的容颜,连空气里都是安静。“昨天晚上找不到你,虽然担心,可知道你会回来。但明知道你会回来,看不到你,还是会觉得慌乱,拖了程绎开车全城找你。似乎只要在找,就能安心点。找你,更担心你的身体,这么冷的天,你又身无分文,怕你流落街头,怕你挨冻受寒,怕你因为生气而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也气你小心眼不问所以就负气跑掉。如果我有什么惹你不开心,你冲我发火或者是骂出来都无所谓,唯独……”蹙起眉头,抬起头看向唐诺,一抿嘴角,叹口气,说,“我知道你介意我和嘉云的过去,可我不知道如何向你开口和你说,提起往事,连回忆都累。”她缓了口气,才又说,“经历那么多事qíng,不再年少轻狂,当年轰轰烈烈演绎的激qíng也褪却,剩下的仅是想握着你的手细水长流,慢慢地走过人生。”眼神有些飘忽,嘴角勾起有些飘缈的笑容,“一起慢慢的变老。”停顿几秒,继续说,“我不知道我爱你有几分,也做不到爱得不顾所有毫无保留丢失自我,我只知道我的世界里有你的存在,闭上眼能感觉到你的气息包裹在身边,能感觉到血脉中融了你。”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幽寂,“或许正因为这样,又让我害怕,怕有天这些属于你留在我身体里的气息会生生的割离,那些疼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承受和面对……”她扬起头,不让眼角噙的泪冒出来,深吸口气,将泪水憋住,说,“今天早上,你回来了,看到你站在楼下,没戴围巾、没戴手套,可怜巴巴地站在风里,那一刻心里像压了千金重担,很痛,也不知道是为你还是为我自己,不想理你,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伤害自己,也恨你不照顾好自己,那一刻恨不得自己没有和你开始,至少你不会为我而受伤,至少你还是那个意气风华的唐诺,不会因感qíng而失落。我停好车回头去找你,你不在了,回到家也没看到你,真有一脚踩空的感觉。我站在窗前,努力地找你,看不到你……”泪像珠链一般从眼角滑落,没再说下去。那一刻,她才知道唐诺在她的世界里有多重。唐诺走了,她的心也空了。空dàngdàng的,像那飘雪的天空,凄凄冷冷寻不到一个落脚处。她一直站在窗前,哪里也不想去,只想站在那里等唐诺回来。后来程绎来信息告诉她唐诺在程绎的家里,一颗心才又落回原处,才又找到主心骨。唐诺躲到程绎那里去,明显是不想理她不想见她,明知道有程绎照顾唐诺,唐诺会好好的,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所以收拾了唐诺的东西去找程绎。之前她还能一直维持淡定,可当听程绎说唐诺又病了的时候,她抑制不住愤怒。又病了!气唐诺不照顾好自己,再怎么撒气,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