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藏]无歧路
本以为病快好了,可自那一夜之后,又病了回去。
叶凝海睡了醒,醒了睡,早晚低烧不断,每到午后都要飚上一阵高烧,到了傍晚,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客栈上下的伙计全熟悉了,总有人闲时来探望几眼,希望他早些好起来——这样的时日,哪怕有一丁点的好事发生,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是莫大的乐事。
最平静的反倒是他们俩,叶凝海病久了,也分不清舒服难受,整天懒洋洋的赖在chuáng上,易落昼夜不离左右,把能想到的病都治了个遍,可叶凝海仍不见好。
这等程度的病痛,这么些天还治不好,只有一种可能。
“你不高兴。”
“我确实不高兴,”叶凝海扒拉着青菜豆腐汤,“我好几天没看见ròu了。”
“这是jī汤,”易落抬眼,“客栈里养的jī,几乎全宰来喂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叶凝海面露愧疚:“替我谢谢他们。”
易落道:“谢过了。”
叶凝海道:“汤在这儿,那ròu呢?”
易落道:“我吃了。”
“你——”
“说笑的,”易落叹气,“ròu都给伙计们分了,你想吃,就赶紧好起来。”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叶凝海笑道,“大花,你赶紧把我治好。”
易落看见他的笑容,脸色微愠,撂下筷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治不好?”
“啊?”
“心病不可医,所以我治不好。”
叶凝海一愣,抬起头来:“我……”他的笑容完全是一种麻木的本能,“什么心病……”
“不想喝就放着,”易落拿走他的碗,“起来,跟我去院子里走走。”
街头巷尾家家闭户,看似风平làng静,其实是冷清得过分。
院子里还是空dàngdàng的,角落里那棵树又茂盛了些,阳光明媚,树荫漏下几点光斑,风一chuī,消失,又或出现。
叶凝海迷迷糊糊撞在易落身上,打了个呵欠:“大花,我觉得……还不如去睡个觉。”
“我知道你想睡觉,”易落凛声道,“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是不是?”
叶凝海眨眨眼,无奈笑道:“我是真想睡觉,什么心病,全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易落置若罔闻,认真地望着他:“你有什么心事,直接对我讲。”
叶凝海叹了口气。
他讲什么?讲他觉得凝光恐怕已经不在这世上,讲他冥思苦想,不知如何才能留住面前的这个人,若是留不住,他什么时候会走,还能不能回来?
他在心里骂开,却还一副笑脸,一字一顿:“我是,真的,想睡觉。”
易落看着他的眼睛,没来由腾起一腔怒火,猛地甩开衣袖:
“好,你去。”
“……生气了?”叶凝海瞪大眼睛,“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
他竟哑着嗓子,没心没肺地唱起歌来。
易落忍无可忍,用力按住他肩:“凝海,你就不能——”
“易大夫!”
叶凝海扭头望去,易落只好松手。
“易,易大夫……!”
是那日引叶凝海去伙房的伙计,娇儿姑娘口中的二伯,他气喘吁吁冲进来,“易大夫,守城的说,昨晚……那帮反贼……打到枫华谷口了,”他挤出一个笑,“大夫,你之前说——”
“我说,若是叛军到了枫华谷口,便来告诉我,”易落眉头皱紧,他沉吟片刻,回身道,“睡不成了,咱们得动身……凝海?”
叶凝海方才还笑盈盈的,此时竟忽然呆了,他的目光飘飘然越过易落,锁在那男人身上,脸色本就苍白,这下简直像是一张薄纸,好像碰一碰,整个人便会碎了。
那伙计手里有一样东西,三尺来长,正用黑布紧紧裹着。
易落心中一紧:“凝海?”
伙计不知所措托起双手:“这,守城的要咱jiāo给叶大侠,咱不知是什么——”
叶凝海愣愣上前:“给我……”
易落霎时明了,他横臂将叶凝海拦在身后,自己将那东西接下了:“有劳。”
拉住叶凝海的手,他轻声道:“回房。”
黑布层层解开,鼻尖掠过一丝粗粝的味道,像是铁锈,又像是血。
一道金光,三尺锋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剑鞘上有镂空的花朵,金灿灿的花瓣上,是gān涸的血迹。
叶凝海手指拂过花纹,双眸微微暗了。
……凝光。
剑柄本是银白,嵌了一颗明红的宝石,而现在,宝石已裂去了一半,雪白的剑柄,全染上了刺眼的赤红色。
那是怎样的血战。
叶凝海咬紧牙关,用力握住剑柄,他想拔剑,可光是拿着就已用尽了力气,半天都拔不出来,他松手,薄汗浸润了枯gān的血痕,在掌心印上一层斑驳的红。
他似乎只是做了个长长的梦,醒了,犹记得那日指尖跳动的热血,再也找不回来了。
叶凝海端详手掌。
……凝光,他的凝光啊。
“……凝海。”
叶凝海放下剑,低头笑了:“也罢,这也算是回来了。”
易落的脸色一变,箭步上前,猛地捏起他的手腕:“你别笑。”
“啊?”
叶凝海毫无防备,只觉得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连连皱眉:“阿落——”
他愕然,对方眼中是无比陌生的冷冽,几下将叶凝海扯到chuáng边,用力按倒下去。
叶凝海心头一紧:“阿落,你做什——唔!”
易落低头堵他的嘴,两只手腕并成一手,腾出另一只,扯开他的腰带,吻顺着下巴,移到颈上。
叶凝海倒吸一口气,声音也凉了:“易落,你看好这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易落头也不抬,扯开衣领,将手伸了进去。
他变得陌生又可怕,手指触上肌肤,叶凝海浑身一阵战栗,身体变得冰冷,更是心寒:“易落,”他望着chuáng顶,缓缓道,“我数到三,不管你犯什么疯病,都给我起来。”
易落嗤笑一声:“你不喜欢?”
叶凝海心头火起,他第一次有被人侮rǔ的感觉:“你滚开,不然不要怪我。”
“你可以试试。”
易落一口咬住他的耳朵,无qíng得判若两人。
“我叫你滚!!”
手腕疼得要断开,叶凝海用力踢出一脚,却被牢牢压住,他胃里登时一阵翻涌,自己一直信任的人,为何在此时做出这等事来?!
佩剑就摆在chuáng头,叶凝海脑中一热,却眯起眼睛,放轻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