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泳的鲸鱼
一天,因为准备考试太晚就寝,隔天到校时已经快七点,我往信箱方向快步跑去,想趁人还不多的时候将纸袋放进妳信箱,没想到一转进走廊,妳竟已站在信箱前。
我赶忙将纸袋偷偷放在信箱转角旁的柜子上,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到高二信箱前翻阅信件。
「今天『番石榴』迟到了。」妳的声音穿过渐涌的绿浪向我冲刷而来。
「在这等着,大概就能见到那个神秘人了吧?」
原来妳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心中窃喜如打开一罐气泡水。
「傻 fiber!人家不想露脸,看妳在这,会乖乖拿颗番石榴来让妳认吗?妳应该躲起来的。」惯性围绕妳身边的人帮妳出着主意。
「偷偷躲起来等?未免太不光明正大了!」妳一脸不以为然。
「妳们不用等了,fiber!这是给妳的番石榴!」一个人忽然拎着我放在转角边的袋子走向妳。
我认出她是在选社团时跟妳在一起打闹的同学。
「李湘云?原来神秘番石榴人是妳!」妳表情展露原属于我的惊诧。
妳身边同学鼓噪了起来,七嘴巴舌:
「湘云妳装什么神秘啊?送东西都不署名的。」
「早就知道妳在暗恋fiber了啦!」
「湘云妳完了,妳会被吉他社的唾弃到死!」
「对啊,妳会被fiber的拥护者追杀的!」
妳红着俏脸用眼神制止话题,盯着李湘云手上的袋子,「真的是妳送了我这么久的……礼物?」
「嗯,没别的意思,人家只是听说妳很爱吃番石榴,所以才这么做。」
李湘云平静迎向妳的目光,脸上表情出奇柔和,无畏四周的鼓噪言论。
她竟然可以说谎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我简直无法相信我所听见的!
「那,谢谢妳了!番石榴很好吃。」妳接过袋子,淡淡的对她说。
「这一句感谢,本该是我应得的啊!」我在心里无声吶喊。
望着妳转身并离我越来越远的背影,愤怒、不甘心与被掠夺的情绪郁结在胸口。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信箱前的学生越聚越多,来来往往喧喧嚷嚷,淹没我心里碎裂成块的声音。
(四)
如果,信任与猜忌,都是人类的天性。
那么,自私与掠夺,必定是人类爱情里的兽性。
森林中的兽,没有受伤。只是,怀中的猎物,被掠夺了。
我将妳浅搁在我湛蓝一片的心底。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像是深深海底那株被海洋包围住的柔软海草,不见日光。寒冷。
期考那一阵子,我总是会利用午休空档独自一个人溜到游泳池游泳。
不是为了锻炼体力或其它,单纯的,只是想泡浸在水里,游成一尾鱼,悠然飞翔水里。
感觉冰冷液体从我的后颈、手臂、发丝滑过,我是鲸鱼,来回在海草周围,随着潮涌起舞。
每每自泳池起来后我总能获得平静,就好像与妳做了一次愉悦对话。
虽然,在现实中,我依然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是,「机会」这种事,远比「缘分」还要荒唐任性。
期考后两周是校庆活动周,一整个星期学校都排满了活动。
但这在编辑社却扬不起任何涟漪,编辑社一向只做校外的专栏,校内活动概不参与。
所以当其它社团正沸沸扬扬的盛赞青春,编辑社则依旧按照既定的步伐悠然踩踏文字刻痕。
但清闲不代表就真的可以置身事外。
傍晩六点,天色已入夜,似遇热溶化了的巧克力,空气中甜泞气息,蒸发。
我被爱凑热闹的雅芳拉着往校庆晚会的舞台方向走去。
学生们散布在校门口、操场上、礼堂内外,褪去清一色的绿,绽放绚丽,是活力。
是一袭袭的青春糖衣。
雅芳拉着我坐在靠近舞台附近的位置,一面喝着甜到可以当糖浆的麦茶,一面欣赏表演。
几个表演节目过后,我开始耐不住人群扰攘,雅芳知道我的个性,也就放我独自离开。
背着书包踩着地上的落叶声,我往校门口走去。
经过升旗台,我看见两个人的背影在楼梯边,一个抱着吉他在练习,一个翻着谱,前奏听起来好像是某部老电影的主题曲,吉他声显得有些紧张。
「是待会要表演的表演者吧。」我边走边想。
此时,弹吉他的人开始唱了起来:
「You don’t have to……touch to feel……love is……
love is love is nothing……without you……love……」
风吹散歌声中某些字音,但是那清晰流利的咬字,唤醒我镌刻在心板上宿命祭文。
我被点中檀中死穴,瞬间驯化
是妳。
我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听妳一遍遍练习,也听见了妳的不安。
「间奏第二小节的这两个和弦总是换不顺,真怕会拖拍子。」妳咕哝,一面烦躁的将弦刷得很用力。
我隔着墙猜想妳嘟着嘴、皱着眉的表情。十足的孩子气。
「台下的人又不一定听得懂拍子,妳不用担心啦,我觉得还是唱的部分比较重要嘛,不会有太多人去注意吉他的,妳放心吧!妳唱英文真的很棒耶!」妳身边的人安慰妳,嗲劲十足的嗓音,是李湘云。
「我宁可唱歌走音,也不愿吉他弹错一个音!湘云妳去礼堂看表演吧,我可以自己翻谱。」 妳把话说得很冰冷。
「没关系啦,那些表演我也没什么兴趣,我在这陪妳吧!一定是天气太冷让妳手指不灵活,待会我买热咖啡给妳暖暖手好吗?」
「我不是孩子,不用人陪,况且妳又对吉他没兴趣,妳不会觉得无聊吗?」妳不领情。
「不无聊,怎么会无聊?妳在这里弹吉他唱歌给我听,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我觉得很无聊。」妳冷冷打断对方的话,拿着吉他起身就往礼堂走去。
李湘云仍是紧紧跟在妳身后,即便是妳说了如此不留情面的话之后。
这人果然还是腻在妳身边,霸着妳的空间。
忌妒变成了空气,而我无法控制越来越用力的呼吸。
看着妳走远,我走上妳坐着弹吉他的地方,想着刚才的对话。
黑暗中冷不防踢到东西,拾起一看,竟是妳的吉他谱,应该是妳走得太匆忙将谱忘在阶梯上。
我拿着谱飞快冲进会场,想象遗失谱的妳该会有多着急,很想亲手交给妳,怎知在这当头竟然寻遍会场也不见妳踪影。
眼见吉他社表演在即,只好放弃亲手还妳吉他谱的机会,我随便拿一张纸写上妳的英文名字,将纸订在谱上,交给一名吉他社的社员,请她无论如何要在表演前把谱送到妳手上。
交代完,我坐回位子上等着看妳的表演。
然而,这一夜我并没有等到妳的表演,直到晚会结束,都不见妳身影。
难道妳没能及时拿到谱导致无法上台表演?或是因为跟李湘云闹得不愉快而情绪不佳?
走在散场的人群中我猜想着各种合理解释,关于妳缺席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