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泳的鲸鱼
走着走着,突然被人拉了一下,我抬起眼定神一看,竟然是妳。
妳睁着两颗圆滚滚的眼睛直盯着我看,我吓了一跳,书包险些滑落地上。
「学姊,抱歉打扰一下,方便请问妳一个问题吗?」妳说。
我力图镇定,假装神色自若的拉了拉书包,将手插在外套口袋,正眼迎向妳的目光:「问吧!」
幻想过百万次与妳第一次面对面交谈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扰嚷人群之中,天晓得我有多紧张!
「这谱是妳捡到的?」妳拿出妳的吉他谱。
「是我捡到的,没错。」我点头承认。
「One more question allright?」妳说的很小声,近乎呢喃。
「sure!」我飞快回答。笑意在妳严峻脸庞倏然即逝。
妳将谱拿在手上,用手指着那张写着妳名字的纸条问我:「这是学姊妳写的吗?这张纸上的字?」
「这很重要吗?学妹?妳该不会是来嫌我字写得太丑了,要我改进吧?」
我突然发现逗妳莞尔一笑是种幸福,妳笑起来相当好看,只是妳从来不明白这一点。
「所以,这是妳写的啰?亲手字迹对吧!」妳追问。
「是,是我写的,真是败给妳了,只不过是一张纸条,怎么认真成这样?」
妳没搭腔,愣愣出神。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妳,发现妳比我想象中高一些。
妳穿着白色棉质上衣、深蓝色牛仔外套与牛仔裤,有一双修长的腿,把牛仔裤穿得挺直好看,妳的肩膀很单薄,外套在妳身上显得过大。
望着妳的侧脸,小小的嘴唇,挺挺的鼻子,大而深邃的眼睛,活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其实妳真的很出色,虽然我知道妳对这样的评论总是不屑到极点。
第一次见面,我们就这样在操场边沉默了近三十分钟。
「晚了,如果妳没其它问题,那我要走了。」我打破沉默说着。
「嗯,谢谢学姊。」妳挂着静静的笑。
「妳还不回家吗?校规规定,高一生可不能在学校待太晚喔。」
「这样会给众高年级学姊们造成压力对吧?」
「当然,高一就在学校赖到晚上十点,妳叫那群高三的学姊干脆以校为家好了,她们可是已经横躺在联考巨轮之下的人了呢!」
「学姊,其实我早就怀疑有人是在学校操场搭帐棚夜宿的,无论我多早到校,福利社好吃的蛋饼总是卖光,放上明日请早的牌子,所以福利社与高三生肯定有勾结。」
妳煞有其事的说笑,我也被妳逗得活泼了起来。当然这纯属玩笑,学校平常一到六点就会熄灯,谁都不能逗留,只有今天是校庆例外。
我们并肩走过操场、走出校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到了该跟妳道再见的路口,我忍不住失落,真盼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尽,然而真的太晚了。
「那,再见,学妹。」我不舍的说。
「嗯,学姊再见。」妳背着吉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着说。
「今天很高兴认识妳喔,Fiber学妹。」
「妳应该已经认识我两个多月了吧,学姊?」妳带着笑意的眼定定看着我说。
顿时之间我不明白妳眼神里的意思而呆愣在原地,只能看着14号公交车慢慢驶近候车亭。
乘客鱼贯上车,妳剪过月票之后,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车缓缓开动,我带着一脸不解与疑惑朝妳挥手,妳突然拉开车窗,扯着嗓门对我大喊:
「谢谢妳送的番石榴!谢谢妳!看了两个月的字迹我不会忘记!」
(五)
友情与爱情,两者之间的界线是那么不明显。
相隔在妳我之间的,适用于什么样的度量衡呢?
等待是种锈,是强酸亦是强碱。
一点一滴腐蚀掉我的心。
几乎是以跑百米的速度一口气狂奔回住处。我知道我必须如此。
不被预期的交集,意外的超乎现实,不得不藉由脚下快速交错移动的步伐来换取真实。
硬底黑皮鞋因摩擦而灼热,黑夜城市千万火光,我是绿色流星。
回到宿舍我拉着正在背单字的雅芳,诉说今晚的相遇,她的单纯与善良,常常能令人不由自主的向她透露心事,我对妳的执着,她也略知一二。
她听我杂乱的说着,皱起眉问个仔细:「等等,妳是说,那个学妹终于知道送番石榴的人是妳了?」
我顺了口气,「嗯,她好像知道了,因为她对我说谢谢我送的番石榴……」
「那之前那个冒充者呢?那个叫什么云的那个?」
「李湘云。」
「对啦,那个李湘云呢?她有没有说什么?她不是当冒牌货当得还挺得意的?」
「我不知道关于她的情形,反正现在真相大白了就好了。」
「欸,学仪,我觉得喔……妳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Fiber学妹喔?」
雅芳搓了下手,显得有些别扭,停了一停又继续说:「唉呦,我的意思是说……妳喜欢她好像已经不只是一般的喜欢了耶,好像是爱上她了…唉呦!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啦!妳别理我、别理我!」
雅芳涨红着脸,不停的搓着手,不一会就跑去阳台收衣服。
我静静思考这个问题,沉默是对外界所有疑问的完美解答,却不是蒙骗自己的好方法。
跟雅芳道过晚安,我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摊开明早要考的单字,奋斗了半小时却一点也念不进去。想着妳背着吉他手插口袋的身影,说着吃不到蛋饼时的神情。也想着雅芳欲言又止的疑问。
对妳的在意,会不会只是一时新鲜?对妳的迷恋,会不会只是因为妳身上有我所没有的飞扬与风采?
广播里正播放着陈升的「然而」--然而妳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喜欢,每个早晨我发现妳在我身旁……
我决定不去思考这没来由的一堆「会与不会」,就算对妳的感觉真的是爱又如何?或者该说,又能如何?世界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更不会因此而停止转动。
望着镜子里那个满嘴牙膏的自己,挤眉弄眼一番后,我打开日记记下今天的结论。
合上日记。关灯就寝。期待明天。
校庆晚会过后的接连几天,不如我预期,妳并没有因为知道了我而采取主动的接近。
妳依然像微风一样淡然,在人们的注视之下,踩着自己的节律过生活。
一到学校,妳会先帮桌上的黄金葛浇水,在社办吃午餐,每天下午跟朋友打篮球,除了身边少了李湘云这个跟班之外,没有任何改变,我之于妳,仍是不具意义。
眼见寒假即将到来,妳依然离我很遥远。
不甘心只能这样子挂着期待回到彰化家中过寒假,正暗自盘算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去主动找妳,竟意外在班级信箱里拿到妳给我的一封信及一卷卡带。
卡带是妳在一中吉他展时自弹自唱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妳的童音显得更重了些,我边听边笑了一整晚,而信签里只短短写着妳演唱的歌词。
第二天中午我带着几张专辑,到妳班级教室打算拿给妳听,知道妳对音乐的执着,希望妳会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