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不嗣音
“阿夏!”周钦蹦跶过来,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拥抱,“快进去快进去,我都要冻死了。”
时夏跟着他走进屋子,客厅里塞满了狂欢的男女,镭射灯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闪烁,她完全的格格不入。刚一进门,就有衣着清凉的姑娘粘了上来,媚眼如丝地问周钦:“亲爱的,这是谁啊?”
周钦伸手揽住她的细腰,玩世不恭地笑:“这不是你管的事情。”说完他一拍她的屁股,“玩儿去吧。”
女孩儿撅了撅嘴,时夏发誓自己被她暗暗地瞪了一眼,她在心里直叫屈,苍天有眼,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不是她的竞争对象,毕竟性别不合。
“阿夏,跟我上楼去吧。”周钦拉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途中又打发了三四个试图问出点什么的姑娘,最后终于成功到达了三楼一个偏僻的小房间。
门被关上的瞬间,外界的喧嚣也都被阻绝了,只剩下幽幽的檀香在飘散。
周钦精神奕奕地转过身,又抱了时夏一下:“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找我,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跟保安打招呼。”
时夏只是微笑:“突然想起来,就过来了。”
周钦孩子气地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要是没什么事儿能想到我?”这样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不显突兀,反而给他带来一种很动人的少年气。
这让时夏有点恍惚,想起和面前这个男人初见的场景。
严格来说,“初见”是时夏单方面看着周钦无比凄惨地躺在病床上,那时候她的老师还没有退休,按理说这样一起普通的车祸不应该惊动他,但偏偏那家父母颇有权势,又溺爱孩子,点名要老师亲自操刀,她也就被带着在旁边观摩。
“啧,深夜飙车,这不是活该嘛。”她翻了病历,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种纨绔子弟,迟早有一天追求刺激,把自己也搭进去。
然而时夏没想到的是,在这个纨绔子弟醒了之后,自己也成了他追求的一个刺激。
“时医生,明天有空吗?我有两张音乐剧的票。”时夏代老师去查房的时候,周钦就试图用各种方式约她,时夏都不忍心告诉他,这人现在满脸淤青,再加上头上围得严严实实的纱布,强行做这种风流倜傥的表情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
“周先生,你现在还不能出院。”时夏公事公办道。
周钦换了个姿势:“那等我能出院了呢?”他没想到一次翻车,还能在医院里见到这样漂亮的姑娘,这波不亏。
时夏记完了他的各项数据,抬头一笑:“我对音乐剧不感兴趣。”
周钦被这一笑迷得晕晕乎乎,等她走出病房才反应过来,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邪魅一笑,牵动了嘴上的伤口。
“啊,痛痛痛!”
“时医生,新电影,有兴趣吗?”
“抱歉,我很忙。”
“时医生,我定了明天的晚餐,要不要一起?”
“那你得先办出院手续才行。”
“……时医生,卡地亚的镯子,我觉得很衬你,喜欢吗?”
“对不起,医生不能收病人的礼物。”
“那我现在就去办出院!”
时夏只感觉无力,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过追求者,但像这样死缠烂打的实在少见:“周先生,其实我……”
“时夏,你给我出来!”科室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时夏听出这个口音是她负责的一个孩子的父亲,正准备出去,却被从外边进来的小护士拦住了:“时医生,别出去!”
外头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时夏更急了:“那也不能就这么让他砸啊。”
“你真的不能出去,这人明显就是想闹事,急起来肯定会打人。”小护士却比她更急,抱着她的腰不让她走,她绝对不能让她出去,时医生面上虽然冷冰冰的,但绝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之前她肚子不舒服,她还偷偷塞给她暖宝宝。如果被打了,谁又能给时医生一个交代呢?难道去跟那种掉进钱眼里的人讲道理吗?
这时候周钦倒是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眉目一下子冷峻起来:“我一个男人在,哪里用你们出去对付这种人?”说着他摆了摆手,“等着吧,不就是要钱嘛,小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周先生!”时夏刚喊出口,周钦就转身出了房间。
桌子中间的玻璃瓶里斜插着一支红玫瑰,餐厅灯光昏黄,乐队的音乐也很缱绻,时夏坦然地对上周钦柔情似水的目光,仿佛这并不是一场双人约会:“昨天的事,谢谢你。”
“不客气。”周钦托着腮看她,“时医生,你今天真好看。”
“谢谢。”时夏的内心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还有一丝为即将面对现实的周先生默哀的冲动。
“所以。”周钦放下手,身子向前探了探,说,“看在昨天的份上,能答应我的追求吗?”
“周先生,”时夏看着他,“我就直说了吧。”
“嗯?”
“我是lesbian。”
“……”
“周先生?周先生你还好吧?”
“噗。”时夏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周钦看见她的表情就明白了,满脸囧字。
“你能不能把脑子里我那些黑历史删一删?”
“不行。”时夏假装懊恼的样子,“我当年怎么没把你的表情拍下来呢?现在卖给杂志社也能赚一笔。”
“诶诶!你来就是挤兑我的吗?”周钦随手从桌子上拿了本经书扔过去。
时夏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看着纸上千行玄妙的经文,突然静默了,她看了一圈这房间里禅意十足的布置,终于开口问他:“周钦,你为什么会还俗?”
话说开之后,两人本该再也没有联系,没成想,因为周公子热爱一切极限运动,难免各处擦着碰着,虽然很少能严重到伤着脑子,但也不知怎么的,时夏总能看见这人龇牙咧嘴接受治疗的狼狈样子,一来二去,居然就这么成了朋友。
后来呢?后来墙倒众人推,周家被自己人将了一军,就此败落,周家掌门人跳楼身亡,周夫人追随而去。曾经无法无天的小少爷一个晚上就见识了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幸而这栋半山的别墅是记在周钦名下,还能给他留一个栖身之处。三年前时夏推开这扇门看见的周钦,不再意气风发,这个车祸醒来第二天就能笑嘻嘻撩妹的家伙,被这个世界的恶意击倒,成为一种完全由颓废和绝望组成的物质,唯有手里紧握的,是周母生前给他求的手串。
时夏默默帮他收拾好了一片狼藉的屋子,然后她把手伸向瘫坐在地上的周钦:“你要不要先站起来?”
周钦茫然地抬头看她,好像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女人:“阿夏?”
“嗯。”时夏答应了,手却还执拗地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