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搞事簿
“后来发生了什么?”
周文嘉说那张照片拍摄在去年四月七号。
二十岁生日过后没多久,笑笑像往年一样,去郊区养老院做志愿者。路上突遇车祸,车祸跟她没关系,但她为了救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父亲和继母不愿触景伤情,移民去了国外,本来也想带走周文嘉。她却不舍得离开,坚决留在海城,留着充满了妹妹回忆的家里。
“……”
费夷吾才刚刚摆脱那股强烈充沛的情感,听周文嘉这么一讲,狐疑地打量着客厅的种种装饰。
这还能看出什么回忆吗?
说起来,周文嘉的古怪真是从里到外从一而终。即便是在自己家里她也没有取下帽子,仍把整个人严严实实包裹在阴影里。
“那你……”费夷吾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犹犹豫豫问道,“为什么要招妹妹的魂?”
周文嘉好长时间没回答。
费夷吾看够了客厅——实在是从群魔乱舞中看不出一点门道。不自觉地把视线转回木箱,流光左手搭在木箱边缘,拇指指尖在其他手指的指腹上随意敲点,
一般人百无聊赖才会做的无意识动作,因为流光的指形过于修长美好,把无聊的小动作演绎出莫可名状的韵律。看得久了,费夷吾发现她的动作依稀有些眼熟。
刚要努力回想那动作在哪儿见过的时候,周文嘉借用黑盒子闷闷地回答:“我、就想、再见、她。”
而流光也突然抬手指了指楼梯,问周文嘉:“她卧室在楼上吗?”
周文嘉的连衣帽大幅度上下抖动。
“你带我们上去看看吧。”流光尽职尽责地扮演助理的角色。
哪里见过呢?费夷吾一面想,一面跟在周文嘉身后上楼。流光也跟上来了。刚才让费夷吾目光流连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握成拳头的手背。
像是在说“别担心”。
师父偶尔也会在费夷吾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摸着她的脑袋,敲打她的穴位,帮她很快从噩梦中缓解出来。
嗯……
师父!
流光那敲指腹的动作师父有时候会做——说是什么九宫盘星还是九宫诀,是进行术数推演的主要方式。
想到这里,费夷吾停下来。回头看到流光正微微抬头,表情有些疑惑。
“怎么了?”
费夷吾看了看流光,又看了看她的手。
她知道流光不是普通人——小黑说普通人看不到妖怪。但流光到底异于常人到什么地步……
“先生?”流光勾了勾唇角,露出狡黠的笑意,“想到什么了吗?”
费夷吾急忙走完最后几级楼梯,心头无端端地发痒——流光笑起来真像狐狸!
她决定今晚回家后一定要好好理一理最近发生的事情。
有黑金这个小妖精珠玉在前,这山下有妖怪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那说不定……流光也是妖怪呢。
费夷吾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雄赳赳地挺起胸,同时抓紧单肩包里罗盘的一角。
然后她被人猛地一推,一头撞在门上。
费夷吾揉揉鼻子,委屈刚要问流光为什么下狠手,扭头却看到流光还在楼梯上,离她四五米远呢。
旁边让开路正低头敲黑盒子的周文嘉被巨响吓到了,猛地抬头,廊灯光线打进兜帽,半张的嘴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她的惊讶。拇指仍按在“J”键上,然而发送键业已揿下。
“妹妹、的、房——叽叽叽叽叽。”
费夷吾捂鼻蹲下。
流光也吓了一跳似的,快步上来问她伤到哪里了。
一滴、两滴、三滴鼻血滴落在白色地毯上。殷红的小圆圈一个接着一个。
费夷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费先生也不想这么没用。不过……车祸之后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创伤后应激障碍。像妈妈外伤痊愈后留下间歇性失忆的疑难杂症,而她的表现则是晕血。
唔,当然不是所有血都晕。
但这种疼痛加紧张再加撞鬼齐上的体验,正好是晕血症发作的最佳时机。
实际上,又不完全是晕厥。
费夷吾还有意识,而且条理清晰地自问:这是梦还是幻觉?
能看到的东西都变成黑白二色,只有罗盘散发着明亮耀眼的金光,这当然不可能是现实。
流光单腿跪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肩膀,蹙起的细眉下眼神里担忧急切清晰可辨。周文嘉则定格在目瞪口呆的表情上。
费夷吾心里仍然没有害怕。
恐惧这种情绪最没用。
她不知所措地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意识到自己是灵魂出窍。应该可以这么解释吧,她想。
然后她听到了一串笑声。
发丝扬起,费夷吾感受到一股气流正从身旁经过。气流穿过她和流光之间,在周文嘉身前变成实体,投下影子。
费夷吾沿着影子一路往上看。
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杜笑笑。
……
真的见鬼了。
鬼还是彩色的。
她穿着费夷吾以前在春节联欢晚会上看到的淡色晚礼服,款款而立。
“呀。”注意到费夷吾的目光,杜笑笑吐吐舌头,形象立体,比照片上生动可爱多了,“姐姐终于找到合适的人了。”
费夷吾下意识看流光。
“说你呢。”
“啥?”
费夷吾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摆什么表情,一心想着自己怎么还不害怕得晕倒,自以为气氛冷到阴曹地府。
然而杜笑笑真是不辜负她的名字,笑容越来越灿烂,最后竟然笑得前仰后合,连说“肚子疼”。
好容易停下来,杜笑笑擦去眼角的泪水,说:“姐姐找了二十多个自称能通灵的人,其中确实有一两个有本事的,没人像你。”
杜笑笑拉着黑白色的费夷吾来到自己房间,让她坐在单人沙发上,自己很随便地坐在地上。
“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杜笑笑皱了皱鼻子,“其他人……包括你那个同伴,一看到客厅那样子,心里都在想我姐姐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只有你认认真真地去看了。”
“用心看了。”
费夷吾想起她刚看到客厅场景时的澎湃心情,很是认同杜笑笑的结论。
说不上怎么回事,好像从周文嘉风风火火一闯进小灶,她对妖妖鬼鬼的恐惧烟消云散。
起码,在周文嘉这件事上是这样。
“姐姐很想我。”杜笑笑扶着下颌,往外看去,“我也很想姐姐。”
周文嘉要多想念自己的妹妹,才会那么执着于招魂。
听杜笑笑的话,她也是放不下姐姐,所以一直留在家里。
鼻头涌出刺痛的酸楚,费夷吾想起另外一件事:“刚刚你推我,就是为了把我带到……这里?”
杜笑笑一愣:“谁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