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秋
这个消息,是大幸中的不幸,却也是不幸中的大辛。
沈佑棠也从山壁后边转了出来,周牧白发了一会愣,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山顶。她什么都没问,抬起脚,又攀了上去。
“殿下……”沈岚在后边轻喊,她恍若未闻,沈佑棠扯了扯沈岚的衣角,忧愁着眉目,摇摇头。
远处的七色虹已有些消散了,翠绿的林叶在山野之间摇摆,冷风行过,如浪如波。
周牧白独自站在山峰之巅,看着很远的地方,也或者她什么都没看,只是想着心里的那一个人。
许久许久,她扬起了声音用尽全力般嘶喊:“沈——纤——荨——”
群山环绕,层层叠叠的空谷回音,沈——纤——荨——,沈——纤——荨——,荨——
“沈——纤——荨——”她又喊了一句,声音里已溢出压抑的哭腔。
依旧是漫山遍野的回音,依旧是,自己的带了哭泣的声响。
你说过,要与我到白头的。
她的心里,千秋万壑都在默默的回响……你说过的……
等周牧白冷静下来,忽然觉得山林里好冷了,他们这一路驰来,只顾着奔忙,一身衣袍早已被大雨湿透,此时过山风一吹,冷得人满身起疙瘩。
一行人一壁由原路下山,沈岚一壁曼声解释,手下的兄弟确是看到有个眼睛不便的女子带着个丫头来了藏剑峰,听着身段描述,他与沈佑棠都猜测是王妃,便立即使人到王府报信,又怕这荒山里出些什么事,自己先赶忙跑了来。
来到山上时还未落雨,半山里遇见一个素衣女子,眼上蒙着白纱,带着一个丫头,却不是沈纤荨。
沈岚与沈佑棠呆呆的看了一会,心中着实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那女子听到近旁有人,倒是有几分诧异。她与他们略行了礼,带着丫头,又往另一侧的山道下山去了。
周牧白点点头,收拾了心情,再看了看天色。虽还未暗沉,也已是申末时光,今日要去彭府,定是来不及了。
“殿下。”才下到山脚,沈岚低声附耳道:“我们先前遇到的便是这位夫人。”
周牧白顺着他眼光看去,亭子里果然站着两个女子,一个妇人打扮的约莫二十多岁的光景,另一个陪侍在她身边的才十多岁,做丫鬟打扮。
妇人的容貌并不十分出众,眼上蒙着一缕白纱,细风里白纱轻舞,扯乱了发丝,妇人扶着丫鬟的手臂,一手挽了挽鬓角。
牧白看着看着,眼中渐渐酸楚。她沉吟着抬步走到庭外,与亭中女子行了礼,契阔几句,终是问道:“小子听闻藏剑峰极少有游人赏玩,且山路难行,大雨蹒跚,夫人何以在此时上山?”
素衣女子听了询问,面露踌躇之色。牧白正要说自己唐突,女子却轻叹一声,徐徐道:“君子见询,不愿相瞒。”
亭脚斑驳的青石台阶上浸染了雨水的痕迹,薄日已偏西,在浓荫下投落暗淡的影子。
素衣女子的夫君是瑞国一名骁勇的军人,年少时即随着将军四野出征,忠心耿耿,性子刚烈。到得三十而立时,已军功渐累,更得将军赏识,逐步提拔至离游牧副尉。
“那日他回来,与我说荼族蛮异,欺我瑞国百姓,他要随将军出征西陲,平定四方。他总是征战在外,一年里难得有多少时日在家,可是那一日,他临走时让我照顾好家中老小,他说三年,三年之内他定会凯旋归来。我忽然很害怕,害怕那个三年的约定,我想起藏剑峰,我怕一语成谶。”素衣妇人说着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凄楚婉约:“三年之期,他果然没有回来。那一日也是这般下着雨呢,军中来人,送来一副他曾穿戴过的盔甲,他们告诉我,他与这山峰上的将军一样,战死在异乡。”
“夫人……”
“这般多的人出征四野,这般多的人,再也没法回来。我嫁予他时,早已明白也许终有这一日。我只是难过,他再也无法侍奉家中老母,再也无法看着我们的孩儿长大,我只是难过,他的魂魄流落异乡……他的白骨无人收还……”
“夫人,敢问尊夫名讳是……?”
“亡夫姓邱,名树德。”
流云初散,天色又暗淡了几分,牧白站在亭外,看着素衣女子与小丫鬟在山麓旁渐步走远,细风翻飞着她的衣角,还有额间一缕素淡的白纱。
“沈岚。”
“臣在。”
“明日到王府里支五百两银子,代孤王送到邱家。”
“是。”
“此后每月的俸禄里,都支出一份,你代孤王送去。”她低头看了看手上骑马练剑时磨出的薄茧,沉静道:“只是不必让她们知晓出处,便说,是赤翼军给邱副将家人的月饷罢。”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在网吧被黑掉的那章!!所以,如果来得及,我尽量今晚十二点前,再更一章。
话说……小伙伴们的留言是不是太少了啊,不能王妃一藏起来你们也跟着藏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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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谁的辜负
一场冬雨, 酣畅淋漓, 将繁华洗尽。
周牧宸独自站在东宫熟悉的寝殿中, 淡紫色的落地帘幕用丝绦挽着, 垂在床沿,他缓步上前, 坐在暗纹织绣的龙凤锦榻上,手指缓缓的抚过金丝银线的经纬。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 在这里读书, 在这里, 明媒正娶。
而今他贵为天子,坐拥天下, 受百官朝拜, 得万民敬仰,可他的父皇呢?他的妻子呢?他的兄弟呢?他曾信任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周牧宸走到房中的紫檀圆桌前, 拾起一只小小的钧瓷酒觚,倾斜出华丽的角度, 斟了两盏清薄淡酒, 一盏缓缓的横倒在地, 蜿蜒成水泽,另一盏举到唇边。“王妃,朕……孤王,敬你。”他轻轻的说:“是孤王……辜负了你。”
说罢徐徐饮下。酒不烈,却殷红了眼。
次日醒来, 崇文殿上依旧百官罗列,周牧宸一身冕袍,端坐在龙椅之上,昨日的颓唐譬如那一场冬雨,朝来雾散。
散了朝回到御书房,周牧宸翻阅了几份奏折,小内侍在外回道,大保樊邵芩求见。
周牧宸的剑眉微扬,拿过手旁一本奏疏翻了翻,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樊邵芩微跛着脚,一步一步蹒跚进来,下跪磕头道:“臣樊邵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牧宸静默一阵,翻过一页奏疏,才曼声道:“起来吧。”
樊邵芩一手撑地,慢慢爬了起来,看皇帝神情专注,一时也不敢说什么。
好半晌,周牧宸才挑了挑眉梢,问道:“樊大人此时来找朕,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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