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秋
彭邕哈哈大笑, 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彭老夫人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 拍了拍心口,走到门外叫来老苍头,要到厨下准备红鸡蛋。
老俩口向着睿亲王和裴太医千恩万谢, 睿亲王笑着抬了抬手。
彭邕在朝为官多年,虽一朝罢黜, 官场上的眼色还是有的, 方才看到裴太医的神情, 知他有话要与睿亲王谈说,遂拉着自己夫人只说要往后宅祭告先祖,将正堂留给了两位贵客。
“裴太医适才说恭喜孤王?”
“是。”裴冬成依旧笑道:“微臣恭喜殿下。”
“喜从何来?”
“殿下一直忧心王妃的眼疾,今日彭家得弄瓦之喜,这小小孩儿, 便是治愈王妃眼疾的最关键处,是我们一直寻而不得的,药引。”
“原来是为这事。”周牧白叹了一声,又望着裴冬成正色道:“此事我与王妃都已尽知,只是莫说彭蕴与王妃自小交好,即便是个乡野小儿,我睿王府也断不能因一己之私伤人性命。”
裴冬成笑容不减,上前两步道:“医者仁也。幼女无辜,小臣怎会做那等损人之事。微臣方才想到个法子,不必伤她母女性命,也可为王妃医治。”
“什么法子?”
“紫河车。”
《本草纲目》有云:“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始,胚胎将兆,九九数足,胎儿则乘而载之,遨游于西天佛国,南海仙山,飘荡于蓬莱仙境,万里天河,故称之为河车。”
此物从母体娩出时为红色,稍放置即转为紫色,是以民间也称之为紫河车。
见睿亲王默然无语,裴冬成正待解释,周牧白摆摆手:“孤王知道是何物。”顿了顿又道:“这法子于彭蕴母女可有碍?”
“自是无碍的。”
周牧白沉默半晌,道:“孤王不方便进去,你代孤王到内宅探望一下她们母女,也代孤王问问彭蕴,这法子可能使得。她若愿意出手相助,睿王府上下都承她此德。”
“是……”
仿佛候了许久,也或者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周牧白有些心神不宁,在堂前转了转,壁上原当悬着古字旧画,如今都摘空了,只余着人走茶凉的寂寂。
裴冬成终于又从廊下转了回来,脸色有些差池,走到睿亲王跟前,思索了片刻。
周牧白面上沉稳,心里却已急得不行,好容易等到裴太医开口。
“殿下,彭蕴道,这法子若能挽回睿王妃的眼睛,她自然是前肯万肯的。”周牧白心中稍霁,裴冬成却低着眉道:“只是她还想求睿亲王一事。此事并不敢作为交换,为救王妃,她便是舍上性命也属应当。只彭府如今将成覆巢,她求这事,实在是天下之大,已无处容身。”
周牧白听得诧异,蹙了蹙眉,仍是问道:“所托何事?”
“彭蕴道,将来有一日,殿下若与王妃远离京城,求殿下看在她与王妃一起长大的份上,带彭家离开瑞京。”
周牧白愣了一愣,裴冬成续道:“这所宅子,自彭老的太史令一职被免,实已不在彭家名下,只因其女临盆在即,宫里头……也不好赶尽的。如今只等她月子一过,宫里必是来收纳,她与父母会到乡里避……到乡里住下。”
周牧白低着头琢磨这番话,只觉得话里还有话。裴冬成背着药箱,拱手退去,走到门旁回过头来,看到睿亲王站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如新竹独立于山前。
无端端想到那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回到睿王府,已是掌灯时分。因是一年里的头一日,府里都等着她回来主宴。牧白正了正神色,净手焚香,在大殿上与纤荨一道开了席,席上钟鸣鼎食,极尽凡尘所有。沈纤荨抱着远政坐在主位之侧,哄他进了些绵软的吃食,才交由乳娘抱了下去。
到得向晚,丫鬟们进来服侍王爷王妃梳洗,思金扶着纤荨的手腕引着她到牧白身边,纤荨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歇着了。
“怎么从彭府回来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不是说阿蕴母女平安么?”纤荨站在牧白身侧,纤柔白腻的指尖从她发际按揉到鬓角,依着从前的习惯,给她揉捏着穴位。
牧白闭着眼睛歇了一会,慢慢将在彭家的事情说了。纤荨听了也沉默着想了想,方道:“彭老在朝十余载,虽被罢黜,但多年的习惯,对朝中之事总是敏感至极的。况且同朝为官之人如许多,任谁都看得出,彭家落败是受了柳家的牵连,明里也许分道而行,但暗地里定有人不忍他们全家被逐。”顿了顿又道:“阿蕴此番说话,想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你是说……皇兄?”
“彭蕴是柳埙的嫡妻,她的孩儿是柳埙唯一的骨血,按……”她将声音略低:“按陛下的性子,虽则是个女儿,只怕也不会任其自在长大。”
牧白心头一跳,转身往门首处望了一眼,才道:“敏亲王一事,为首的俱已伏法,武将不必说,孟想族内,三戚皆斩。可柳埙不过是个文臣,柳家一门也已尽戮。彭蕴的孩儿……只是个遗腹的女儿啊。”
纤荨笑了笑,眼角却逸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怅惘:“殿下没听过么,自古乱政多文臣。想必皇上,定是听过的。阿蕴在柳家,过得很辛苦,柳埙骨子里阴戾狠绝,从他千方百计逼着阿蕴食蛊,将未出生的孩子在母体炼到百毒不侵便可见一斑。只是要得到这样一个孩儿,他可为他妻子疼惜过一分一毫。”
牧白叹了叹,半晌皱着眉道:“这般说,如何想个法子,尽力救救彭家才好。”
纤荨听她说得真心,那一抹笑便从眼角飞扬起来,她搂着她的脖子道:“你怎的对彭家这般上心?”又咬牙:“前些日子还瞒着我给阿蕴送银子!”
牧白瞅她一眼,道:“她是与你一道长大的呀,况且……”
“嗯?”
“她和那才出世的孩儿能治好你的眼睛。我总是承她这个情的。”
“嗯……”纤荨应着,一丝甜意,盛在心里。“此事暂也不必太过忧心,一两年内,陛下是不会动他们的。才刚下了旨意,总要做给满朝看,又怎会食言呢。”纤荨揉着她鬓角的双手本已停了下来,此时重又给她按着,“过得几年事情淡了,你也到了可往封地的年纪,按着祖制,皇子予封,可迁旁族百户,哥哥定是要与我们一起走的,碧玥嫁予他做侧夫人,彭家与沈家也算是结了亲,再带着他们一道往封地,远远的避开便是。”
“这法子甚好!”牧白喜得回转身拥了她一下,“我的荨儿怎的就这么聪明呢!”
纤荨咬着唇笑,灯影下一缕发散落在耳边,牧白替她撩起来,轻轻别在耳后,露出晶莹圆润的耳珠。她的目光顺着她花儿一般的脸颊慢慢滑落到细腻白净的颈侧,又沿着颈脖的弧度,落进襟口的隐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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