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今春如许
他才迈出大门,就看见秋月坐在阶梯上狼吞虎咽地啃着方才那半颗红薯。只见他腮帮子塞得鼓囊囊的,活像一只松鼠。阳光正打在秋月的头上,将他的毛发染成了金黄。赵书丞带着兴致看着,手情不自禁伸向前去抚在了秋月的脑袋上。
这一作举竟吓得秋月原地蹦起,本能地向前跑开,怎料一下没站稳脚,眼看就要脸栽地,赵书丞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硬生生地把秋月拽了回来。
秋月被勒得面色发青,他塞在嘴里的红薯把自己呛得半死。秋月一手抚着心口一面厉咳,耳畔传来赵书丞那低沉浑厚的声响:“你,没事吧。”
“没,没事。咳咳,赵,赵公子有什么,吩咐。”秋月好不容易把口中东西咽下,此时他两眼泪汪汪的,心口被哽得阵阵发涨。
赵书丞脸上划过一丝失措,他两手不安地摆在两侧,眼睛向别处看去,口中答道:“我在屋里太闷便出来走走,恰好看见你坐在那。”
“原来是这样。”秋月像是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赵书丞是出来责备自己动静太大干扰了他。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好像很怕我似的。”赵书丞忽然开口问道。
秋月面容一顿,向赵书丞望去,赵书丞那张严肃的面孔带着较真,这让平时没个正经的秋月霎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个,可能是因为赵公子你比较严肃正经,颇有威严。所以大家见了你自然而然就心生畏惧了。”
赵书丞没有回答,只见他盘起双手,头微微底下,一副故作沉思的样子。
“也许赵公子你多笑一笑就好。会笑的人自然富有亲和力,让人也比较容易接受。”说罢,秋月仰起脸向着赵书丞咧嘴一笑,那白净年轻的面庞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活力,两眼眯成一条线,阳光把睫毛都染成了金色,洁白的牙齿整齐有致,赵书丞这一见,心底莫名地扑通一声。
“就这么简单?只要笑一笑就可以了?”赵书丞不可思议地追问了句,秋月把头点得跟个药杵子似的,口中还游说道:“你试试不就晓得了。”
赵书丞皱了皱眉,两眼看向秋月,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微微上提。但见秋月露出一副畏惧的表情,他怯生生地问道:“赵,赵公子,你,你刚刚是在微笑?”
赵书丞很快恢复成寻常冰冷模样,眼里却多了几分真诚,他点点头道:“不像吗?”
“这……还,还是挺别致的笑容,我头一回看见呢。”秋月口中这般说,可心里早已吓得哭爹喊娘的,他暗自琢磨道:“这赵公子是不是天生黑面神啊,笑起来比哭还吓人。难怪春泥说赵公子是镇江里镇压熊孩的最佳法宝。”
赵书丞向前走了几步,摆正衣衫,竟就着阶梯也坐了下来,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过来坐。”
秋月畏手畏脚地走过去坐下,身材瘦小的秋月与高大壮实的赵书丞并在一块,就像大熊与小狗。秋月耷拉着头,怂着身子,更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你是许家的表少爷,怎么做着下人的活?”赵书丞问道。
秋月揉揉脑袋爽快回答:“其实也只有公子会对外人介绍说我是她的表弟。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六岁时候就被我爹娘送来许府当下人,我爹娘说是把我送到大户人家享福,可我分明看见他们离开时手里多了一包银两。此后这十年,他们都不曾来看过我。”
赵书丞听完,眼里泛过一丝怜悯的情绪。
“那你在许府过得开心吗?”
秋月一听,连连点头,顿然脸上乐开了花那样答道:“当然开心。跟公子呆一起我就开心。公子待我如亲兄弟,逢年过节会买东西给我,知道我嘴馋,外出应酬回来也会给我捎吃的。还有茗娘,虽然有时候她很凶,但我生病时她都会寸步不离地照顾我。”
赵书丞心里有几分感触,他忽然很向往许府这样温馨的气氛。便连主仆都可这般融洽相处,如同亲人。想起自己在家时,下人对自己很是畏惧,除了交代工作,其余的话不会多说一句。风雪夜晚,忙到子时,便连茶水都无人替他更换,更别说一碗充满关切与人情味的热汤。
想到这,赵书丞稍有失落地叹了口气。
第9章 第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改成每周日、周三更新。
两人这说着,许雅倾与赵书恩挽着手从正门走进来,秋月见了,喜笑颜开地站起来小跑过去喊道:“公子,少夫人!”
春泥跟在许雅倾和赵书恩身后,一跨进门就瞧见赵书丞竟然与秋月坐在阶梯上说说笑笑,此番场面简直比碰见凡人升仙还要稀奇。
赵书丞也随之起身,他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摆上的尘土。许雅倾走到他身边问候道:“赵兄可休息好了?”
“许兄有心。一切安好。”
“晌午到了,我这是来邀赵兄一同去吃饭。不知赵兄有没有特别喜好的口味,任嚣城里汇聚五湖四海的人,风味应有尽有。只要赵兄开口,我立马带赵兄去最好的那家品尝。”许雅倾盛情说道。
赵书丞思考了一阵,开口说道:“任嚣城里有一家食府叫看花楼。不知许兄可有听闻。”
“看花楼,我当然知道。江南远近闻名的第一楼啊。不瞒赵兄,我一心想要跟看花楼达成海味供应合作,可去了几回都没碰见他们的东家。倒也成了我的心病。”
赵书丞听完,一脸释然说道:“那正好。今儿个许兄的病就有得治了。”
“哦?此话怎讲。”
“我与看花楼的东家是老乡,都是镇江府长大的。父辈就开始有生意往来。我这趟到任嚣,一来是拜访许兄,二来就是跟我这位老乡叙叙旧,顺道将许兄引荐给他。来之前我已跟那位三东家打好招呼了,这段时间他必然在任嚣。”
许雅倾听了,眼前一亮,连忙握住赵书丞的人感谢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要是能跟看花楼达成合作,怕是不久我们许赵二家产业能扩几倍啊。”
乘许雅倾与赵书丞两人谈话空隙,春泥悄悄拽了拽赵书恩的衣袖,凑到她耳畔说道:“小姐,你有没有发现公子他到了许家后像变了个人。好像变得更善谈了。”
赵书恩点点头,随即自豪说道:“我也感觉到了。兴许是我家夫君为人善谈,把大哥这座冰山也给感化了。”
两刻钟后,许雅倾等一行人移步到了看花楼里,晌午时刻,楼里正是最兴旺的时刻。赵书丞与许雅倾领在前头,隔着老远,赵书丞便指着看花楼门前一个白衣人说道:“看来三东家早已等候多时了。”许雅倾顺势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的男子顺着阶梯走了下来,迎到了众人面前。
“老赵,你可算来看我了。推了一次又一次。我快要失信于你了。”那男子面貌细白清秀,面容干净整洁,连眉毛与鬓角都被修理得很是工整。看来这位东家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哪儿的话,我这不是来了么。倒是你,时常天南地北地跑,想要见你一面可比登天难。”赵书丞回应道,说罢,他一手搭在许雅倾肩头,将她往正中揽过,口中说道,“来,甚晴,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