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今春如许
茗娘被安放回她原先住的房里,许雅倾命人替茗娘换上了她曾最喜欢的衣衫。屋里焚着香气,是茗娘常用的那种香料。许雅倾在屋里,彻头彻尾地跟进丧事。春泥与赵书恩守在屋外,春泥怀里还抱着孩子,从下午起一直哭到现在,吵的不得了。
所有人都心烦意乱。许雅倾从疲惫中调转头来,幽怨地看了这方一眼。赵书恩立即抓紧机会走了进去。
春泥有些无奈,她也好想撇下手中的麻烦扬长而去。只是她没有福分可以做这样随心所欲的事。正在这时,秋月行了过来,看着孩子,不住问候了声:“他哭了这样久,是不是饿了。”
春泥将气全然撒在秋月处:“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生过!”
“把孩子给我吧。”秋月平静请示。
“给你?你会吗?你别给我惹麻烦好不好。”春泥高了几声看着秋月,这个奶油小生怎么看都那么令人不敢信服。连她心目中一点位置都够不着,怎可与那个令她倾倒的人相提并论。这样的人喜欢自己,也不失是种负累。
“我小时候给家里带过弟弟妹妹。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抱他去找厨娘喂点奶,他就不哭了。”
春泥一怔,自知错怪秋月,但她表面仍然不甘示弱。
“那我就将他交给你了,你千万不要出差池,这是姑爷与茗娘唯一的命根。”
秋月接过孩子,调整到了一个标准的姿势,孩子果然平静了一些。秋月就这样一路小哄小颠地把孩子抱走了。
哭闹停歇,气氛又变得凄惨了起来。
赵书恩在屋里陪着许雅倾。曾经是她强大依靠的许雅倾如今变得十分脆弱,碰一碰就会化为灰烬。许雅倾依在赵书恩怀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肢,把头埋进她怀里。极度渴望被庇护。赵书恩母性闪烁,她恋恋地捧着许雅倾的头小心安顺。
“夫君,不会有事的。我陪着你,一直陪你到老。”
“夫人……”许雅倾颤颤开口,“夫人,我有件事拜托你。”憋了一整天,许雅倾总算开口说出成章的句子了。
“不要说拜托,只要夫君交代,我一定会做到!”
“茗娘的孩子,太可怜了。一出生就没了娘,亲爹也不知所踪。我想……”
许雅倾还未说完,赵书恩立即抢答:“夫君,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收养茗娘的儿子是不是?你不用担心我会介意。只要夫君你接纳,我也毫无保留地接纳。我一定会对他如同自己亲生儿子那样的。”
许雅倾看着赵书恩,光凭她这一句话,便足够许雅倾感激一辈子。这一刻,这对夫妇之间的结缔又升华了几度。
许雅倾直起身子,抱住赵书恩,连连道谢。
赵书恩的手扶在许雅倾背脊上,正直看向床榻上那安详静谧的茗娘身上。这一战茗娘胜了,任谁都斗不过她这一招。为了心爱的人,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赵书恩鼻子一酸,忽然又觉得茗娘很傻。何必要整得如此壮烈?人一死,一切都归为尘埃了呀,何不留一口气在,或许尚有挽转的余地呢?
现在这场“斗争”已算落幕。茗娘取得了胜,赵书恩得了永久头衔。两人阴阳相隔,各自享有各自应得的东西。
春泥看着屋里皆大欢喜的结局,满腔忍了一口悲气。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可怜,在这场四角关系里输得一塌糊涂。可转念,许雅倾对她从来没有许过什么承诺,春泥这是在一厢情愿。这段关系里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
滴滴答答。天开始落雨,带起一片寒凉之意。
春泥掉头冲进雨里,一路奔出府外。清明时节,纸扎铺的生意特别好。春泥低落着情绪去购买冥纸,店主似乎忘记了这个节日的意义,全权当成助威自己生意的大好时光。他一面数着冥纸一面说道:“我家冥纸特别好,找人开过光的。又薄又好烧,送到下面,包那些列祖列宗满意。姑娘,不妨多买点啦。心意这东西,只管多不管少的。”
春泥狼狈地淋着雨,怨毒地瞪着他:“你怎不给自己留点。”
就在这时,一只手拿着伞,移到春泥头上,然后一枚银两越过春泥,递了过去。
“你这摊子上的东西我全都要了。麻烦替我送到许府去。连同这位姑娘那份一起结算。”
春泥心境一明,仰起头来,便看见那张温和明朗的笑脸。
“春泥。”那人温柔唤道,一切又回到了痴缠时。
“你……”春泥有些迷乱。这个关头,他竟然出现在这里!眼前的他,目光倾泻着眷顾,令春泥不知该将目光摆在哪里好。
“事情都办好了吗?”他关切问道。
春泥点着头。她内心在翻腾,很想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又怕一问,就会打破现在这种暧昧的气氛。
“你吃了饭没?折腾成日,怕是也没有心思进食。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这说着,他自觉把手放在春泥背脊上,将她亲昵地往身边靠近。
两人共度在一把伞下,两对白色的鞋踏在雨水中,变得不再清白。
“你……”春泥又吞吐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似看破春泥心思,春泥连忙低下头,点头承认。
“我是专程出来找你说句话的。春泥,有些事,在外人跟前我不方便表现出来。你不要怪‘我’,也不要为难‘我’。你只管放心,你既许了我,我便会对你生生世世负责。”
春泥怔地顿住脚步,眼眶一阵闪烁。承诺,她终于等到这个男人的承诺了。现在她终于可以同赵书恩与茗娘一样列入正席。
真真切切属于他的女人。
春泥悲喜交加,突然快步前去,学赵书恩的招式,一把扑入这个男人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深长地吻着他的唇。
那个男人不慌不乱,慢慢将伞低移,挡住行人炽热的目光,两人在伞后痴缠。
痴缠以后,两人衣衫尽湿。但彼此都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春泥捧着那张令她倾倒的面庞,雨水令他看上去更加迷人。嘴唇微微张着,雨水悬挂在唇珠上,春泥用舌头把雨水卷走,和着唾沫咽下肚中。
伞慢慢被抬起。两人跟前却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一身白衣,形如鬼魅。
两人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靠近了一些。春泥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她认得这个人。
“你,你是梁城主家的白护卫吧。”春泥颤颤问道。
白雪衣一言不发,两眼泛着寒光。他直直盯着许雅伦,眼眸里是阴冷的杀气。铮!剑锋便直架许雅伦的颈部。白雪衣的手腕轻轻翻转,一行红线便从许雅伦颈部流了下来,落在他的白衣领上。
“白护卫!你要做什么!”春泥大叫,“来人啊!杀人了!!”
方才还人来人往的街上,顿然人烟无踪。白雪衣出现的地方,半径之外都绝不会有人敢靠近。
许雅伦毛骨悚然,腿脚发抖。但在心爱的人面前,他强作镇定:“这位兄台,我们无冤无仇。不知为何出此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