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父亲竟为了她们责罚大哥?”
乐菊也是一脸的不忿:“照理说谢公一向是不管这母女的,而且咱们四姨是跟阿来一块儿出去才出了事,怎能就这么算了?谢公这次实在是奇怪。六娘可还记得,前年寒食节那会儿骁氏病得快死了,阿来去求夫人让府上的大夫给看看,谢公都没搭理。”
六娘点点头:“是了,我记得这事儿。当时阿来求主母不成,又去找了我阿母的。还是我阿母偷偷给了她一点钱去抓的药,骁氏才命大活了下来。”
想起四姨从前总跟她絮叨阿来和骁氏可怜,被父亲厌弃只能当个下等的奴仆。既然厌弃又为何不杀了她们为她阿母报仇呢?难道她阿母就这么白白的死了?还死得那样不堪!父亲不在乎骁氏的死活却又要保住阿来,难道说父亲还是念及阿来是他的骨血吗?
想到阿来那张越来越好看的脸六娘就一肚子不痛快。也不知道待过几年阿来长开了会是什么样,是不是连阿熏都要逊色于她?难保父亲不会为了与别的世家联姻而认下阿来这个女儿,到时候若阿来嫁得比自己还要好……六娘心里阵阵发凉,钟公子那头根本没正眼看过她,阿母这么一死王家肯定也没戏了。那她以后该怎么办?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越想越不甘。
都是阿来这个贱奴害死我阿母!
不能让她活着!
六娘直接带了几个仆人跑到骁氏母女的房前砸门,要将她们乱棍打死给四姨偿命。
到底她是主子而骁氏母女是奴,往日里父亲除了阿熏最宠爱的便是自己了。杀了她们父亲顶多骂自己一顿或抽几鞭子,但总算有人来给她阿母偿命,也能绝了阿来成为谢家人的可能。
对于四姨之死,谢太行本也是痛心疾首。
众多姬妾当中惟有四姨最娇俏,最温情贴心,可眼下嫡子惹出的祸端是燃眉之急,哪里还有那闲心悼念一房小妾?更何况听说四姨的尸首被流民啃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看一眼三天吃不下饭,他决定还是不去给自己添堵的好。
谢太行已经被愚蠢的儿子弄得很闹心了,偏偏还有更倒霉的事等着他。
监察刺史因亲耕之事来到歧县城内,铁定已经知道歧县现状。
亲耕之事和流民祸患恐怕十年都赶不上一次,谁能想到早不来晚不来居然挤到一块儿这时候来。
刺史肯定已经知道他从宴州回来了,得赶在他召见之前制定出对策,以填补谢随山犯下的罪行。
一大早谢太行就召集了谢府众幕僚谋士汇聚前厅,寻求解决流民的良策。
他刚到前厅门口便听到下人来报,说六娘带了几个仆人拿着棍棒要去杀了骁氏母女给四姨偿命。本就一夜未睡的谢太行登时气血上涌,颞颥气得鼓成一包,怒骂道:“一窝子只会生事惹祸的废物!还不赶紧派人去拦住!”
“是!是!”
六娘带去的人刚把骁氏母女的房门踹开便被谢太行的随从按住。一听是父亲派的人,六娘心中愤恨更甚,恨不能当场撕了阿来,可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乐菊劝她莫跟府君硬碰,毕竟来日方长。六娘才忍气吞声暂时退去。
下人回报六娘已离开,骁氏母女暂时无碍。谢太行让管事安排人手看着花房,不准六娘再过去胡闹。管事领命要去,谢太行又叫住他,想了想道:“吩咐下去,绝不能让阿来和骁氏出府。”
回到前厅,谢府上下已经聚齐等待着他。谢太行扫视了众人一圈后,直问阿熏:
“听说阿熏一夜没合眼,可有为父分忧的高策?”
阿薰站在云孟先生之后,本想先听听众人高见再从长计议,没想到一上来就被父亲点了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等待她开口。
昨日阿来走后阿薰按捺不住跑去谢太行书房,将收编之策说给父亲听。谢太行当时听完并未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要她早些休息,她当时以为此策无用,父亲应该看不上眼。此刻阿薰面对众人关注脑中空白,也无别的新念头,只能将收编之策从头到尾再一一道来。
说完之后她发现谢太行面露满意的微笑。
谢随山还在祠堂里跪着,他私偷太守符传酿成今日祸端,谢太行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他出来丢脸。嫡子愚蠢,只能靠嫡女为谢家挽回一点颜面。
流民如何收编整治这并不算难题,谢府中谋士们心中想的对策大抵相似,和阿熏方才所言相差无几,只再添加些细节便可直接实施。
谢太行没让其他人说话,直接点名嫡女开口,自然是要自家女儿出此风头。在场的人也都没拆穿,反而争先恐后夸赞女郎精通学术见微知著,殚见洽闻博古通今,谢府芝兰玉树日后必定有大作为之类,搜肠刮肚地想些赞扬之词一顿猛夸。夸到阿熏面上发烫,抬不起头来。
谢太行下令就按阿熏所说的办,众人散去之后他拉着云孟先生到内屋密谈。
遣走了所有人,还亲自关门确认了门外无人偷听他才回身,面露焦急之色:
“先生,眼下李刺史在歧县……”
云孟先生早也想到他密谈所为何事,悠然道:“他肯定会来府上问话,谢公何必担忧?孙明义才是歧县县令,歧县内发生的所有事都理应由他负责。”
“可说到底是吾儿偷了太守符传,胁迫孙明义私开城门才酿成如今局面……”
“大公子并未入仕,肩上不负任何官职,就算太守符传在手也没有半点效力,孙明义完全可以视若无睹,为何会被一介布衣胁迫?我看是这孙明义胆小怕事,抗贼不利,置歧县百姓身家性命于不顾,却推诿他人!如此无谋无用无胆鼠辈不配待一县之尊的高位。他闯下的祸端理应由他自己承担,关大公子何事?又关明公何事?”
云孟先生心照不宣的一笑让谢太行心中安稳不少,可多少又略觉不妥。云孟先生明白他心里所想,安抚道:
“明公啊,古往今来成大事当者不拘小节。明公重任在身,岂能被小小县官耽误?大聿兴亡如今可是在明公手中。”
谢太行心里一惊,将声音压到最低,即便房中没有别人他依旧用只有挨得极近的二人才能听到的轻声问:“难道先生之前所提之事当真有了进展?”
云孟先生郑重地点了点头:“现在只差最后一点证据。一旦证据到手,大事将启。”
阿熏给的药十分有效,休息了几日后阿来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骁氏也无大碍了。
晨间阿来去剪枝浇水回来,见车夫东叔来了。东叔手里拎着两包东西,被门口看守的家奴吓了一跳,转头看见阿来,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笑得满脸褶子挤得像朵花:
“我听说你和你阿母受伤了,这不,我刚赶车从洞春回来,带了点洞春那儿的土人参。这土人参虽然不比真正的人参,可也是补气补血的好东西!一颗不便宜呢!阿来,记得给你阿母炖上喝了,你也喝点。”
阿来本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东叔经常来给她阿母送东西,推拒了几次还硬塞,最后发展到不收他的东西他就在门口大声吵闹的地步,惹得流言四起。从此以后阿来不再和东叔拉扯,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