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甄文君仰面对着黑洞洞的水道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还在被急流飞快地往前带,身子左摇右摆极不稳定。
咳嗽了半晌后她逐渐适应了水道的黑暗,隐约能够看见一圈圈的黑影从眼前掠过,若是能扒住黑影说不定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甄文君将蛇符咬在嘴上,伸出双手用力扣住黑影。她摸到的是湿滑的石头,水流轰地将她推开。她咬紧牙关逆流狂游,在下一个黑影出现时用屈起的双臂死死挂稳。
水流不住地撞击在她身体上,甄文君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撞成豆渣,咬牙硬挺着双脚乱蹬,终于踢到了前方坚硬的石头。踩着石头往上试探,齐腰高的地方似乎有平面可供她爬上去。
甄文君试了好几次,就在她腰都要被折断之时终于将腿摆到了平台上方,一勾一翻身,翻到了平台之上。
这个平台并不宽敞,是个圆弧形的湿滑石环,即便不宽敞也足够甄文君缓口气了。
紧紧抱着着蛇形符牌,几乎虚脱的甄文君瘫倒在石环上。水流还是会不时拍打在她身上,但蛇符在手便是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可是……甄文君向四周看,她要如何离开此处?
姜妄一口血吐在雨地里,带着两颗牙。
小花麻利地将他捆绑,姜妄也不反抗任由她绑。
“小娘们出手挺重。”姜妄挨了这么一拳就知道自己不是小花的对手,更何况对方不止一人,还有个手持软刀之人,大概也是个武林高手。
当然,让姜妄彻底没有反抗想法的除了这两人外,最重要的还是站在他面前的关训。
关训没有拿任何雨具和雨衣,任大雨浇在身上。他将姜妄拎起来,问他:“蛇符是不是你偷的?”
姜妄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脖子一伸,亲了他一口。
关训五官一紧,一记暴拳打在姜妄的脸上。姜妄被打倒在地,浑身都是泥水。
“你想杀我?想毁了廷尉署?”关训再次将他拽起来,姜妄高帽已经掉出了三步远,官服也被扯得变形,嘴里流出的血染红了下巴,还在笑,还要探头上来亲他。关训厌恶地将他推倒在地。
“我看错你,你不是个能委以重任之人。”
姜妄倒在地上咯咯地笑。
“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啊。早就说过了,我入仕、当这个倒霉的廷尉史都是为了你,你偏偏不信。喏,现在信了吧。我没有你那些伟大的抱负,就想跟在你身边偶尔吃几口香的。如今嘛,腻了。看够了你冷冰冰的脸,想明白了,还是金子来得实在。”姜妄见那两个女子身后多了一辆马车,马车的布帘被掀开,李延意和卫庭煦正坐在里面冷眼看着他。
“谢扶宸给了我十万两黄金!”姜妄大声道,“收买我偷取廷尉署的蛇形符牌!只要关训丢失了蛇符,他这颗脑袋可就不保了!这倒霉的廷尉署也要关门大吉啦!哈哈哈哈!你们都听见了吗!”
姜妄对着天际大笑不止,关训没去看他,腮帮咬得发紧。
“子卓料事如神,猜到谢扶宸会向廷尉署动刀。”李延意道,“不过子卓,你看这姜妄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十万黄金自然是假,他被迫无奈为之,谢扶宸应该是以某事胁迫他逼他就范。”卫庭煦道,“无论事情败露与否他都会用上这套早就想好的谎言。”
李延意沉默着琢磨,心中多有感慨:“莫非是想让关训不再牵挂他,疏远他,他也就没有了被利用的价值,谢扶宸便算计不到关训头上了。”
卫庭煦却是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小花比姜妄还要高出一个头,将他拎起来丝毫不费力气。灵璧让他指路,去找甄文君跳下去的水道口。这皮猴子跑得忒快,一眨眼就不见了,知道她去截姜妄,没想到自个儿跳到了水里去。
姜妄带着她们来到入口处,灵璧趴着对水道大喊甄文君的名字,喊了半晌也没人应。
“别喊了。”姜妄吐了一口血道,“也不看看这儿水多急,就算水性再好的人也会被吞了。”
“闭嘴。”灵璧警告他。
话是对着灵璧她们说的,眼睛却看向一旁的关训:“有些人啊,就是不爱听真话。”
灵璧不停地喊,一直到嗓子都沙哑了甄文君都没有回应她。
她们都知道水流在往前奔,甄文君不可能在原地,可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喊着、等着。
一日、两日、三日。
大雨依旧滂沱,甄文君还是没有回来。
第91章 神初九年
整整三日甄文君都没有回来, 汝宁的暴雨却越下越大。卫府和怀琛府的人去搜寻了多日都没有找到甄文君的影子。
几大市场被迫关闭,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灵璧每日都在发愁, 巴望着大雨能够停一停, 继续这样下下去水道里的水只会越来越多,搜寻甄文君只会越来越困难。
“不,雨要再大一点才好。”卫庭煦的话让灵璧一愣,想了想后才明白。女郎是要想要水道承载不下暴雨带来的积水,只要水能漫上地面, 说不定甄文君就能游上来。
可是已经过去三天了, 文君或许已经被冲到海里去了,就算水漫上来也没有意义了吧。这个想法灵璧只敢放在心中,没说出口。
卫庭煦每日都会让小花和灵璧带她在汝宁的各个水道入口徘徊, 一直到天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被劝回去。
她本来伤就没有好,加上连日在外风吹雨打,卫庭煦开始持续发热。灵璧和小花都劝她回去, 阿冉和阿母也都来了, 半强迫地将她拉了回去。
胥公很诚恳地跟她说不能再往外跑了,要是再受风寒她这身子骨肯定受不了:
“您这腿啊半年内都不能染湿气, 否则想要会影响日后站立行走。之前老夫已经交代过女郎这事儿了, 可是女郎还是一意孤行,只怕康复前景堪忧。女郎, 再听老夫一声劝吧, 寻找甄小娘子之事就交给府里的人, 您就别跟着到处跑了。长公主殿下不也在帮忙找么?如果这些人你都信不过的话不是有灵璧娘子和小花娘子么?您去那儿也是坐着看,总不能下水捞人吧。人找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您啊,还是养病要紧。”
胥公这番话说得很诚恳,的确是为她好,可是卫庭煦就像没听到似的,依旧每天出门。
“胥公,不必说了。”灵璧劝胥公,“我们女郎谁的话都不会听的,只要她认定的事儿就会去做,谁劝都没用。这两天夫人和阿冉姐姐也都来劝过好几回了,你看她不还是去么。”
胥公:“她这双腿是不想要了。”
“胥公,您再说下去这颗头才是不想要了。”
胥公:“……”
暴雨疯狂地洗刷整个汝宁城,加之“水妖”之说还印在人心,几乎家家闭户,谁都不敢出去。
宽敞的道路两旁引水渠中的水犹如小河,哗啦啦地被引入水道。
一辆黑色马车踏水而来。
马蹄敲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辔头之上镶嵌着蓝盈盈的宝石,即便在大雨之中也格外醒目。冯坤坐在马车之内满面愁容,不住地将宽大的袖口挽起来又放下,时不时地掀开车帘往外看,看已经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