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明年就二十了,不小了。你们俩青梅竹马你又长了子卓几岁,样样般配。”阿冉热情地在这儿说媒惹人嫌,也是为了阿母。自卫庭煦被囚攘川回来后性情大变,甚至自愿成为长公主的谋士,一心沉浸在朝堂争斗之中,从来不曾见她在意个人婚嫁之事。一年年过去她年龄也越来越大,阿母虽然嘴上总说子卓和别的孩子不同,抱负非比寻常,心里却依旧发愁。阿冉也知道妹妹心怀天下,可结婚生子乃是所有女子的必经之路,成家也不耽误她功成名就。况且有家之后心更稳了,做什么事也有人帮把手。最重要的是妹妹双腿残疾,没个人在身边照顾她的话到了晚年如何是好?婢女总是婢女,不比夫妻。
阿冉对妹妹的婚事非常看重,长孙悟是最好的人选,可他似乎对终身大事也不甚热心,阿冉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过是笑笑,没接话。
“你们先聊。”卫庭煦推车就走,阿冉叫她她也没搭理。
卫庭煦独自推车碾过回廊,停在一丛被雨打透的徘徊花前。这儿的徘徊花是按照她的意愿种植的。
望着这些花,不禁想起那日甄文君骑着云中飞雪穿过清晨的雾气而来,手中的那朵徘徊花还沾着露珠鲜嫩娇美。初初长开的五官带着青涩羞怯和意气风发,将那朵花儿献给自己。
“小花,给我摘一朵。”
小花知道女郎是看到这些花想到了甄文君。尽管知道女郎心思坚定,也不喜旁人多言,却还是忍不住地劝道:“女郎,已经是第四日了,甄文君怕是回不来了。奴自知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女郎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有丝毫损伤了,奴斗胆恳请女郎爱惜自己!”
卫庭煦偏过头看着跪在自己身侧的小花道:“你自小就跟着我该知道我的脾气。以后这些话不必再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怕了阿冉逼婚的长孙悟借口从屋里逃了出来,正好路过看见小花跪在那儿,一向外向好管闲事的他便笑着走过来:“子卓,何事动怒?”
卫庭煦道:“无事,不过是想要一朵徘徊花解闷罢了。”
长孙悟看了眼廊外的花丛,伸手取了一朵递到卫庭煦眼前:“给,我听阿燎说南崖有墨色的徘徊花,子卓要是喜欢我可叫人去给你寻来。”
卫庭煦伸手接过来,指尖轻触花瓣上的雨水,没有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长孙悟也知道卫庭煦曾经遭遇,不想表现的太过照顾她有怜悯之嫌,却忍不住想逗她笑。反正今夜无事,就留在此处说说近日一些趣事。
甄文君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拉住要带她上去灵璧道:
“还是别打扰姐姐和长孙公子了。我困了,回去睡了。”
“这就睡了?你不吃点儿东西再睡吗?”
“不用,饱了。”
第92章 神初九年
甄文君将蛇符交给灵璧, 让她转给卫庭煦。
灵璧没收:“这是你立的功, 你自个儿交给女郎吧。”
甄文君心累,去洗了个澡, 拖着再疲惫不过的身子回房去了。
在地下水道里泡了多久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汹涌的雨水不断地将她往未知的方向推, 水道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飞舞的蚊虫作伴。
唯一能歇脚的只有窄窄的石台, 随着水位越来越高, 甄文君甚至连觉都没法睡, 一旦睡着很有可能从石台上滑下去,掉到水中被呛到头晕眼花。她一直在找出路, 长时间没有食物入腹教她力量越来越弱。随着水位的增长, 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是有机会的,只要水位继续上升, 只要能找到水道入口便能借着水位游到地面上。汝宁的几个水道的位置她心里有数, 可是有数的只是汝宁地面上水道的位置, 地下道路的复杂程度让她咋舌,伸手不见五指的处境更加大了寻找出口的难度。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要在水道被彻底灌满之前离开,否则到时候体力耗尽无处可去,等待她的只有溺毙这一种可能性。
双眼看不见,只能用身体里记忆。
甄文君将蛇牌牢牢地绑在腰间, 无数次潜入水中四处探路, 将探查完毕的路线全都记在脑海中, 渐渐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地图。她来汝宁的时间不长, 幸好一直都在外为李延意办事,还有林阅亲手画的地图为辅,早就记下了汝宁城的大多数街道小巷,虽然地下水道和街面上的道路未必相同,但是因为要引水下来就会有连接之路,只要摸清了自己现在正在什么位置,便能更快地找到最近的入水口。
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就算在静止的水中游这么些日子都会精疲力尽,何况是在如此汹涌的激流之中。
好几次她都要放弃,实在游不动了,可是想到卫庭煦被囚禁的那些日子里受的苦可比她现在遭受的多多了。年龄尚幼的卫庭煦都能忍受过来,她又有什么理由放弃。
只要将蛇符拿回去廷尉署便可保下来,这是牵制李举帝权最大的保障,她当然明白蛇符的重要性。若是将蛇符从水道中带回去,便是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到时候卫庭煦该怎么奖赏她呢?
心里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也正是因为这些幻想让她能攒足了力量和希望终于爬回了地面。精疲力尽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侥幸活着回来,一回来就看见卫庭煦和长孙悟独自待在回廊的画面。
卫庭煦手中的徘徊花是谁为她摘的?以她坐在四轮车上的高度想要摘到花有些难。小花不知道为什么跪在一旁,帮她摘花的还能有谁?自然是长孙悟。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长孙悟和她是青梅竹马也是未来的丈夫,摘花而已,往后还有更亲密的事情可做,甚至是已经做过了。一朵徘徊花而已,它不过是卫庭煦和真正的甄文君之间的信物,和乔装的细作没有任何关系。
甄文君想通了,从一开始她就对二人的关系想得明明白白,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道理和立场她都懂,只恨控制不住情绪。她十分厌烦为不必要的事生气的自己。
饿得睡不着,眼睛又烫得睁不开,她早就病了,浑身发热,将身体里所有东西都呕了个精光。一直支撑着的信念在回到卫府后也荡然无存,病魔一口就将她吞了个干净。
在床上躺了很久,昏昏沉沉中想明白了,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再不弄点儿东西吃她不病死也得饿死。她自己可以做饭也可以抓药,可惜想通时已经没了爬起来的气力。
每呵出一口气都是热的,从鼻腔和口中流过的仿佛不是气,而是滚烫的风。她觉得正置身在烈日炎炎的沙漠腹地已经被烈日晒了三天三夜成了一具干尸。就是这样的一具干尸还在不断地挣扎,寻找食物和水源。
她看见了阿母。
阿母坐在前方的岩石上,手里捧着一大杯水。甄文君几乎连滚带爬地翻过去向阿母讨水喝。
抱着水杯大口大口地往下灌,水淋了一身。很奇怪,这水有点难喝,又苦又涩,但渴了多时的她还是没忍住,喝了许多。
阿母让她慢些喝别呛着,拿出手帕帮她把嘴角的水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