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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

作者:宁远 时间:2023-03-24 22:25:18 标签:宁远

  她身上的伤被更认真地处理过,肩头过大的伤口两端被黑线缝合在一起。阿来略略吃惊,想起阿母曾给她说过此缝合术,据说不同部位的伤口应采用不同的缝合手法,缝合之后伤口能够快速愈合,世间只有不到一只手的神医能够行此技法。

  阿来试着坐起来,尽管肋骨和肩头的痛楚依然难捱,但总算能够自如行走。她推开小屋的门,外面是一处满地枯叶的凌乱廊院。廊院内没有任何雅致的景观,只有一位瘦瘪白首老者站在院中,一身薄薄的单衣被寒风吹拂紧贴身体,头顶上的稀疏的头发比凌乱的胡须还要少,远看此人就像一副没有丝毫血肉的骷髅。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双手捧着细细研读,似乎没发现身后有人在看他。

  阿来觉得他很可笑,穿成这样站在寒风中读书,仿佛着了魔一样。也不提醒他,就坐在原处看他,琢磨着他是否就是会缝合之术的神医。

  大半个时辰过去之后老者将全卷看完,昂首吟唱:

  “……于乎,小子,告尔旧止。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天方艰难,曰丧厥国。取譬不远,昊天不忒。回遹其德,俾民大棘。”

  阿来听他高歌《大雅.荡之什》中诗句,狂悖不羁,想来应该是位官场失意的腐儒。

  老者把竹简握在手里,似早就发现阿来,问道:“你可识字?”

  这秃驴肯定和云孟先生是一伙的,阿来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没搭理他。

  他回到房中抱了一堆的竹简出来丢在阿来面前。

  “这是关于甄文君的所有资料,你需一字不差全背下,明天我来问你。”

  “你们自己瞎编的?”

  老者没正眼瞧她更不和她多说,径直回房了。

  阿来透过破烂透风的窗户往里看,见他又在继续看书,嘴里长吁短叹个没完。

  第二日那老者果然来找阿来,让她背诵。

  阿来张口就来,说这甄家本是平苍大族,无意间被牵扯进一场暴乱,为了活命她父母带着她逃入山野,她也是在山中出生。母亲在她两岁时去世,她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大……

  这些关于甄文君的身世看上去不太像是凭空杜撰出来的,要想骗过卫子卓恐怕谢太行他们还是要有些真材实料握在手中才行。多半是去过故地寻访,找到了些卫子卓肯定也知晓的蛛丝马迹。

  阿来说完之后老者让她再背一遍,阿来再说,错了好几个字,老者劈头拍了一竹简下来:

  “就这么几行字你都背错,如何能瞒过卫贼之眼!”

  阿来被打得疼出眼泪,愤恨道:“有谁说真话会设防使其一字不差?只有死记硬背的假话才会说得一模一样!”

  老者被说得一阵恍惚,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连珠炮一般考问她经学。他所问的道义全是十岁之前阿母就考校过她的,阿来自然平心静气对答如流甚至反将一军。

  被黄口孺子驳得哑口无声,老者仿佛一时间再老了十多岁,说不出话浑身发抖,兀自离开。

  两日之后老者不见踪影,第三日黄昏,一辆马车送来一男一女。

  男子看上去年龄不过四十,皮肤黝黑面如岗石,着一身玄色轻便短衣,身形颀长,右眼之下到嘴角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此人浑身散发出不易接近的寒气,走路无声。

  女子则和他完全相反,还未进院便听见她的笑声,长裙色彩灿烂犹如孔雀,精致夸张的妆容下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大老远她便提着长裙快步而来,喊着“甄文君”的名字。

  “王公说他教导不了你,可以直接略过学经讲义开始学习阴策与媚术。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奇才,居然是个干瘪丫头。”女子挑起阿来的下巴,用随身的绢帕将其脸上的污秽擦去,细细端详她的模样,口中啧啧有声,“云孟先生果真是一双毒眼,这张脸蛋生得好。只要经妾之手调教过后定教天下男子看你一眼便魂不着体。”

  “媚术?”阿来听到这两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字顿时暗觉不妙,脸色微红,把女子的手挥开,“阿来不需要学什么媚术。”

  女子脸色一沉,站在后方一直未开口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潜到阿来身后,单手一抓扣住阿来的后颈。阿来只觉浑身发麻双腿失控,登时跪倒在地。

  这男人好生厉害,他行踪无声根本捕捉不到他的气息。

  女子懒洋洋地坐在石阶上,点阿来的脑袋:“什么阿来,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甄文君,卫子卓的救命恩人甄文君,明白吗?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养母越氏阿椒,他是你养父江道常。生父死后你为了生计独自下山,一直与我们生活在一起。‘阿来’这个人已经和她的母亲骁氏被孙明义余党所杀,从今往后世间再也没有阿来。”

  第19章 神初七年

  不知越氏阿椒和江道常是不是化名,不过“甄文君”这个名字算是实打实地扣在阿来的脑袋上。

  阿母不知道被他们带去了什么地方,估计不会在绥川。

  虽然绥川是谢家的势力范围,但绥川不过六个县,如果想要从六个县里找个人出来也不是不可能。为了不让甄文君寻到,或许会将阿母藏到别的郡。更何况此事牵扯到企图夺权的长公主,话说这长公主试图夺的是谁的权?自然是当今天子的。卫家势力庞大,又牵扯到朝堂权势斗争,谢太行这种边陲太守肯定也是小小的棋子一枚,真正在幕后部署一切的应该是他们所谓的“清流”头目。从京城到各州郡应该都有其势力,要藏个人还不轻而易举。

  甄文君理清了当下形式,果断放弃逃跑并寻找阿母的念头。她找不到阿母。谢家也算准了她不会做无用之功所以也并不盯死她。阿椒和江道常几乎对甄文君完全不设防,根本不在乎她是否会逃走。有她阿母这张王牌在手,也算是抓住了她的命门。

  想要救下阿母她只能对这帮人唯命是从。与其再去愤恨谢家无耻或者抱怨命运不公,不如好好谋划前路。

  甄文君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即便能够接近卫子卓,想要杀掉他也是天方夜谭。她需要学习需要成长,无论将来要对付的是卫子卓还是谢家。

  每日从江道常那儿学习如何出击无端如何行走无声,飞刀斧劈,点穴狙击,样样都下苦功。甄文君本身武功底子极好且悟性颇高,往往江道常今日点拨明日她就能依葫芦画瓢做个大概。

  两个月之后江道常开始教她用毒。

  用毒之术比腿脚上的功夫要难得多,上百种毒草她需仔细辨认,很多毒草和药草长得十分相似,连气味都雷同,很难分辨。

  江道常性情古怪,每次甄文君选出无毒药草之后他便强迫她亲自吃下以确认是否认对。和他相处的一年中甄文君十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七八次偏瘫在床数日不能动弹,更有两次在吃错中毒后产生了幻觉。

  她看见阿熏出现在廊院里,手里拿着玲珑鞭,在春日百花之中对她笑。

  醒来时只有硬如石头的床板以及阿椒近在咫尺娇媚的脸。

  “很好。心中有爱才可将媚术施展得淋漓尽致。前提是你这爱不可自私,需贡献给所有你需要爱之人。还记得我之前怎么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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