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虽说中枢调走了私兵,可这些私兵依旧属于士族所有,他们的辎重粮饷甚至连丧葬都还是归由士族处理,而随军药物自然也是士族出银子制备。曾有一段时间为了统一调配,官家下了文书,让士族只管交银子,官家管吃管埋。谁知参与其中一名小小的中散大夫竟大量贪污上缴钱银多达一百万两,从各地收来的银子全都落入他的口袋,发放在前线的粮食全都是发霉的旧粮。此人被查出后夷族,后各大士族联名上疏天子曰,自家的兵还是自家来养,起码钱都花在能看到的地方比较安心。
如此一来夜芙蓉等药便由士族们自行采购。
大荒之年士族们手中依旧不缺钱,缺的是物资。甄文君有把握这批夜芙蓉就算一斤卖到十两银子,洞春的世家大族依旧会争相抢购。要知道夜芙蓉不止用于战场,更多的还是会被士大夫们藏于自己家中。
当初卫庭煦说要一把火烧了阿燎满屋的芙蓉散,那时甄文君只觉得“芙蓉散”这名字熟悉,一时没往夜芙蓉上想。之后想想阿燎脸色白若女鬼,可不就是长期服用成瘾药粉的后果?这芙蓉散必定和夜芙蓉脱不了干系,应该是洞春这一代贵族们流行的药粉。
甄文君对各种不解之事永远保持着好奇之心,在陶君城中溜达想要和清流联系之时为了打听也为了混乱灵璧视线,她逮了不少闲人聊天,特意问过这芙蓉散之事。果然这芙蓉散是由夜芙蓉根茎磨成粉,与其他四石按比例混合而成的药物,具有开朗神明、增强体力、补壮阳气、敏感肌肤等作用。当然这等毒药肯定强烈的副作用,兴奋之时情绪难控,一旦吸食过量更是极其伤身。吸食芙蓉散之风从京师吹来,自平苍到洞春所有的豪绅们都以吸食此物为乐,不吸芙蓉散容易被排挤,甚至有人在清谈之前为了壮声势大量吸食,闹出不少笑话。
洞春士人吸食芙蓉散已经成瘾,一面要顾着自己食用一面还要送上前线,需求量极大,有多少他们便会要多少,甚至会相互出高价争抢。
甄文君只恨本钱太少,不然她能用夜芙蓉将洞春整个撬起。
一整车的夜芙蓉卖到两千三百两,算是比她预计的还要多出一些。若是让人在绥川和洞春之间来回运送倒卖,时日够长的话一万两不成问题。只不过一来时间紧张,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五日,二十日之限已经过了一半,只怕来不及;二来绥川夜芙蓉早在秋季已经被各方商人官家买得差不多了,存货很少,先前那一车都是好不容易到处收刮加价得来的。
还有大量普通药材利润微薄,甄文君根本就不指望,这样下去三五千两不是问题,但要上万的话恐怕还是差了一截。
或许卫庭煦在出题之前已经算好了,赚到何等数目的银子乃平庸之数,三五千两只要费些心思很多人都能办到。而能在二十日之内赚到一万两的人才是她需要的人才。
若是第一个考验都通过不了,势必会令卫庭煦大大失望,往后想要在她身边立足便是难上加难。
甄文君坐在运药材的板车上脑子转得痛了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一愁苦肩膀的伤也开始发作,酸痛和焦灼感弄得她坐立难安。
“还有三日女郎就要回来了,小娘子可有想到更好的赚钱良方?”灵璧站在她身边问道。
十七日来甄文君的机智她看在眼里,不过赚了多少钱她心中更加有数。统共只有四千多两,离一万两的目标还有一大截。仅剩三日,见甄文君愁眉不展,看来已是敛手待毙之态。
灵璧分明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甄文君不想理会她,看着一车的药草越琢磨越是容易放空,思绪纠结成一团,胸中气闷。
说回来商道无非“知地取胜择地生财,时贱而买时贵而卖”,而且生意讲究源远流长,有本事一口吃成大胖子毕竟还是少数……或许真的没有更多办法了,甄文君想着不若等卫庭煦回来撒个娇求个饶,让她网开一面,以后在别的方面补过如何?
不,如此一来诸多努力和费尽心思铺好的路就白费了。甄文君告诉自己不能轻易放弃,还有三天时间,一定还有办法。
陆续有三五个人拎着水桶匆匆而过,甄文君回过神来再去观察周遭时听见有人吆喝着叫更多的人运水。街道上闹哄哄的,几乎各家各户都往外奔走,手里提着两桶满当当的水往南城城门的方向跑。
甄文君拉住一位郎君问他出了什么事。那郎君说陶君城东面的钧县着了大火,大家都往那儿引水救火呢。
甄文君马上随大流跟去一探情况,还没到城门就见青天白日火光冲天,看来这火势不小。
钧县乃是洞春山路要道,无数店家货车聚集于此,火是从北边烧起来的,顺着呼啸的北风火势大盛,很快往南蔓延。半座城池都淹没在火海之中,无数人奔逃哀嚎,更有甚者不顾性命要冲进火中救出妻小,被人拦了下来,现场一片混乱。
临县百姓纷纷赶来救火,甄文君顾不上伤,和灵璧她们一块儿投入到灭火之中。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才被控制,偌大的钧县几乎被夷为平地。
甄文君小脸被熏得焦黑,累到顾不得仪表直接瘫坐在地。灵璧的发梢也被烧到卷曲,怀里抱着个受惊过度死了父母的孩童,不住地安慰着。
不远处钧县的县令和署官愁眉苦脸地商讨着什么,看着被烧成白底的城池,甄文君心生一策。
她怎么会忘了商道之中更有一条——见端知未,预测生财。
这是桩大买卖,手头上的四千两根本不够。一旦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难再有翻身的余地。
甄文君在灵璧的屋子里徘徊,这看看那看看,最后停在床边的精巧花瓶面前。
“休想。”灵璧站在她身后,脸色比她还黑。
“姐姐,好姐姐,你就把它借我用用吧。”甄文君哀求道。
“你要拿去做什么?莫不是要将它卖了?”
“不,绝对不是。”甄文君义正言辞地否认,“我只是拿去典当,日后一定会再将它赎回来的。只有三天时间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才是。”
“你为何不拿你的包罗万象去典当!”
“那不行,那是庭煦姐姐送我的宝贝!是我心头之物!”
“你可要脸?!这也是女郎赏赐给我的宝物!先前说好还我的钱连个子儿的都见着,现在居然还敢厚着脸皮来拿我东西!滚!”
“灵璧姐姐,切莫因小失大。”
灵璧双目一瞪就要抽刀,甄文君见她是铁了心不给了,只好一跺脚,抱了花瓶就跑!
灵璧哪里会想到这小泼皮竟敢明抢,一个飞身出屋伸手要将她扯回来撕成两半。没想到这小混蛋动作极其敏捷,这一扑没抓到她差点儿将自己栽个大跟头。灵璧好不容易稳住了步伐,动作太猛,引得后背上的伤口裂开,痛得她脸色一白。
“来人!给我抓住她!”灵璧气得全然顾不上痛,连轻功都用上了,一跃而起对准她后背心就是一脚。
眼看就要中招,甄文君大喊:“若是因姐姐动粗这花瓶摔个粉碎,可是得不偿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