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展眼间,又是几日过去了。
宇文睿没再扰景砚,她每日安安分分地上朝,散朝后就安安分分地去寿康宫行祭。两个人日日得见,却除了打招呼之外再没了更多的沟通,虽然那份默契还是在的。
景砚每日或在坤泰宫中,或在寿康宫中守灵。神奇的是,每当她孤零零地跪在太皇太后的梓宫前,思前想后心中隐隐泛苦的时候,恰是宇文睿散了朝,换了衣衫赶来的时候。景砚甚至怀疑宇文睿是故意的。
可这件事,两个人根本没做过交流,又何来“故意”一说呢?
景砚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因为宇文睿的出现能让她觉得心里踏实,让她觉得不是一个人存活在这冷清清的禁宫中。宇文睿散发出来的热度,远远的,几丈、几十丈远她都能感受得到。
景砚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默契。
而她最惊异处,莫过于自那日二人争执之后,宇文睿当真就没再扰过她,好像真就乖乖地由着她“一个人静静”似的。然而,那些不经意的体贴,那些特意用心准备的膳食,还有一应的日常用度……甚至坤泰宫外新栽的花,新饲养的小动物,无不让景砚的心软成了棉花。
就像那只在坤泰宫外花园里蹦蹦跳跳的幼嫩白兔,景砚抱它在怀时,分明能听到那颗小小的心脏“蹦蹦蹦”跳得急切热烈。她知道,这就像是宇文睿在意她的心情,亦是急切而热烈的……
近日来,大周最大的事,莫过于太皇太后的薨逝。太皇太后素有英名,她历经大周三朝,可谓是挽救大周于危难之际的一代女杰。是以,她的薨逝,在民间的反响亦不小,民间甚至有设祭祭拜她的。
对于皇族权贵,能够让百姓发自内心地崇敬、怀念的,也只有当年的高祖皇帝和如今的太皇太后了。
现在北郑已灭,国家一统,南北皆无战事,百姓的日子也越发地好过起来。
眼瞧着一代盛世近在咫尺,太皇太后薨逝的哀痛也被冲淡了些。上自臣工,下至百姓,都盼着盛世太平的好日子呢!
京中久无大事,若非说有事的话,值得一提的,也只有北郑遗族的迁入了。
尹贺和吴斌终于不负重托,带着十几万人马顺利回到了大周,个人自有封赏且不提,单说皇帝着户部划了一片区域,为杨氏遗族建府。百官冷眼旁观,杨氏遗族无论被赐封了什么尊位,府第都在这片区域内,皆暗自点头:这是便于监视的意思啊!
杨氏族人也都安分守己,似乎到了大周京城,均忘了曾经是何等跋扈,都学会夹起尾巴做人了。
一日,将散朝时,户部有奏,说“北宁郡主托臣呈书给陛下”。
宇文睿初听一愣,还琢磨着“北宁郡主”是哪一个?再一看户部,恍然大悟:杨熙!
这定是杨熙没有别的门路,所以才托了主持修建府邸的户部中人呈书。
“她有何事?”宇文睿并没看魏顺接过来的书信,在五原城外惊然明了了杨熙对她的心意,这让她想想就觉得心烦。
户部也不知道北宁郡主究竟写了些什么,可皇帝既然问了,总不好无言以对吧?他怔了怔,顺嘴诌道:“大概是叩谢陛下赐府之恩吧!”
“朕知道了。”宇文睿淡淡的。那封信就被她丢在一旁,并没有拆开看过。
第196章 救命
大周京师,某座茶楼的二楼,雅间里,宇文睿一人独坐。
她面前的桌上,一盏茗茶香气馥郁,从热气蒸腾芳香四溢直到香气渐渐散尽,茶也凉得通透,她都没心思品上半口。她的目光始终放在窗外的长街上——
这里是京郊通往禁宫的必经之地。
景砚辰时一刻微服出宫,宇文睿便得了消息,就再也没法再在宫中安坐了,她巴巴儿的领着魏顺,带了一众乔装的侍卫,也白龙鱼服潜出了大内。
幸好今日休沐,不必上朝,不然她可要冒着被御史台的言官聒噪的风险了。太皇太后的梓宫已与仁宗皇帝合葬,宫内宫外也都除了孝服,宇文睿也没有理由“无心朝事”了。
北郑战事已息,如今天下太平,连素日的朝会群臣奏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江南连年丰收,黄河水患也消停了好几年,她当真做起了承平皇帝。
宇文睿的目光投往长街的尽头,那里通往城门——若说还有什么大事……也唯有迎娶那人为后这一件了。
经过亲征北郑一战,宇文睿的皇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今,军中骁将是她亲自提拔的,朝中重臣是她的亲信之人,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大周的皇权已全部握在她的手中。她不信,若她想要迎娶景砚为皇后,哪个不开眼儿的敢于反对!唯一的,也就是……
宇文睿俊秀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没法确定景砚对于这件事的心意如何……
“入城只这一条路吗?”宇文睿耐不住性子,问魏顺。
魏顺如今越发学得灵巧乖觉了,他立时明了了皇帝的心意:“陛下请放宽心,景氏祖地离皇陵不远,从别的城门走怕是要绕大半天呢!回城的时候,必定是从这条路走的!”
宇文睿凝神想了想,道:“那日,何冲是那么回的吧?”
关心则乱,她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
魏顺笑道:“陛下您忘了?奴婢记得何大人当时确是那么回您的话的。”
宇文睿爱煞了景砚,恨不得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将全天下最好的拱手奉给她,便是身边服侍的人,宇文睿也唯恐不周到,拨了最得力的内侍之后,她又不放心景砚的安危,仿佛景砚时时刻刻都会被刺客惦记着似的。她于是依旧派了何冲率着内廷侍卫中最拔尖儿的护卫坤泰宫。所以,景砚微服出行,自然还是何冲随护。
那日,当她把何冲宣来探问的时候,何冲半点儿都没犹豫,一股脑地说出了“三日后是英国公夫人的冥诞,太后要亲自去拜祭”,那痛快劲儿就跟景砚已经安排好了命他如此说似的。
宇文睿于是知道了,对于这件事,景砚根本就没想对她隐瞒。只要她想问,就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她们二人已经许久没有好生坐在一处聊聊体己话了,景砚能够如此坦诚,宇文睿心里方觉得宽慰了许多。可她纳闷的是,往年英国公夫人的冥寿日,景砚皆是亲自备了鲜花、果品,命人送到英国公府中,自己则在坤泰宫中斋戒、诵经为祭,今年这是怎么了?
莫名地,宇文睿想到了不久之前刚刚故去的太皇太后,莫非与那件事有关?
如此胡乱想着,不觉又过了半个时辰。日头渐高,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忽然,斜对过街面上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似有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在骂骂咧咧。
“你娘是个赔钱货!你是个痨病鬼!没得脏了老娘的买卖!”
“快滚!快滚!抱着这小孽障滚得越远越好!老娘可没钱找郎中!死了一个,够晦气的了!”
两个歪戴着绿布帽子的男子把一个似乎抱着婴孩儿的年轻女子推搡了出来,后面跟着个穿红着绿、涂抹得浮夸的中年女子,嘴里还在骂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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