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宇文睿听了这话头儿,又凝着景砚的绝世容光,想到七年来阿嫂那颗心该是怎样的孤冷寂寞,胸口便酸涩难当。
“高祖和玄元散人,高祖和颜妃,还有……柴师姐和师父,唔……阿嫂……怎么看?”宇文睿再次不甘心地试探。
景砚盯着她的眼睛,“无忧想问什么?”
宇文睿摄于她的认真,磕磕绊绊道:“就是、就是……女子与女子……之情,阿嫂、阿嫂怎么看?”
景砚轻笑,“世间真情皆可贵。”
宇文睿眨巴眨巴眼睛:这算什么答案?要不要这么笼统?
“怎么?”
“不是,咳……阿嫂不觉得女子对女子倾心,这种事……很奇怪吗?”宇文睿说着,小脸儿一红,被心爱之人这么盯着,真心害羞啊……
景砚呵笑:“无忧,我早就对你说过,你若喜欢女子,只要不伤及国本和祖宗的基业,尽可以去喜欢,悠悠众口阿嫂替你去堵住。”
那,喜欢阿嫂你算不算伤及国本和祖宗的基业啊?
宇文睿暗想。
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答案昭然若揭。景砚是什么身份?且不论二人皆是女子,便是“贪慕长嫂”这一条,就足够引发朝廷内外的巨大震动了。
然而,要是就此怕了、退缩了,那便不是宇文睿了。
她不怕死地追问道:“阿嫂所说的不伤及国本,是指……唔,具体怎么说?”
景砚睨着她,似是想从她脸上的表情中分辨出什么来。
“比如,那位沁芳阁的沐姑娘……你若喜欢,阿嫂便替你供养在外面,也未尝不可。”
宇文睿一怔,继而又脸红了,忙辩解道:“阿嫂别误会,我与沐姑娘,只是朋友……”
景砚嗤笑道:“今日的沐姑娘只是朋友,保不齐将来还有什么水姑娘、金姑娘的,阿嫂总要替你想周到了!”
还有土姑娘和火姑娘呢!怎么不把五行都说齐全了?
宇文睿面红如纸,额头沁上冷汗:“阿嫂别打趣我……”
景砚正色道:“不是打趣你,是真心话。”
她说着,轻拭宇文睿额角的汗,“阿嫂不求你专情于一人,我的无忧是皇帝,是天下一等一的尊贵之人,合该被这全天下的少年少女倾心爱慕。中宫娶个后君做做样子就好,只要无忧喜欢,供养多少外宅,后宫里进多少人都无妨,反正这禁宫内屋子多得是,人多了还热闹呢!”
宇文睿已经听傻了——
刚听到阿嫂说“不求你专情于一人”时,她还想急着分辩自己就是专情之人,只专情于一人;可阿嫂后面的那些话,让宇文睿登时丧失了表达能力,脑海里只剩下了三个字:建后宫。
话说,阿嫂啊,你是要给我建多大的后宫啊?!
宇文睿不敢再和景砚继续这个话题了。太可怕了!又是外宅,又是后宫的!
小皇帝登时有种身处话本子中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即视感,可不敢想下去了!
(陛下,那叫种。马文)
宇文睿尴尬地轻咳一声,“阿嫂,我不要那么多……咳,不说这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景砚暗笑,挑着眉看着她,静候下文。
宇文睿接着说道:“我看柴师姐眼熟得很,虽然月光之下瞧得不十分清楚,可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
“像谁?”景砚急问。
“达皇兄。”
“宇文达?”
“正是,”宇文睿点点头,“初时我只觉得柴师姐面善,一时没想到。后来,她对我出手,尤其是她的言语动作,那份桀骜洒脱,还有那细眉凤眼,和达皇兄简直太像了!而且,柴师姐鼻梁很挺,身形也高挑细瘦,很像我宇文家子弟的外貌……我本想问问清楚,可她走得太急,身法又快,没得着机会问。柴师姐是师父的大弟子,师父又是紫阳真人,阿嫂你说,柴师姐她会不会……和我宇文氏有什么渊源啊?”
景砚越听越是心惊——
宇文睿的一番描述,正契合段太后曾对自己讲过的一段往事。
柴麒?
莫非那位柴姑娘,就是当年的……
景砚心内波澜起伏,面上倒是不动声色,“这世间长得相似的多得是,能和我宇文氏有什么渊源?”
宇文睿却不认同:“长相相似倒是可能,可哪里会这样凑巧?凑巧就拜在师父的门下?凑巧被我见到?尤其是那份气度,凑巧和达皇兄相像?”
“或者,只是凑巧呢!”景砚淡笑。她知道,有些事,时机未到,还是暂不要让无忧知道为好。
宇文睿还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只听宫外吵闹得厉害——
“景大小姐,您不能进去!请容我们通报!”
“谁要听你们啰嗦!我要见睿姐姐!”
“景大小姐!您这是擅闯内宫!”
“滚开!我要见皇帝!”
“您再这样,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滚开!”
接着,就是一阵“叮光”“扑通”“哎哟”的杂乱响声。
音声未尽,一抹红色如一道疾风,刮进了坤泰宫。
“睿姐姐!”景嘉悦语带哭腔,委委屈屈地直接扑进宇文睿的怀中。
宇文睿怀里一满,已经多了个人。
自从秋狝淘气腿上受伤,景嘉悦一直在府中养伤,宇文睿也有一段时日没见过她了。
景嘉悦依旧是一身惯穿的大红裙裳,衬得她更像是一团火,她窝在宇文睿的怀里,哭得却梨花带雨一般,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哪里像是刚刚打翻了好几个内廷侍卫的模样?
“太后!陛下!景……”守在外面的申全紧随着跑了进来,却发现那位罪魁祸首这会儿正在皇帝的怀里哭。
宇文睿摆摆手,“无妨,退下吧!好生抚慰众侍卫,让他们安静养伤,不要出去浑说!”
申全瞥一眼景砚,见太后也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忙应声退下了。
看着眼前相拥的一金一红两个身影,景砚心中并不平静。
悦儿胡闹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景砚倒也不觉诧异。可是无忧,明明之前面对自己时那般孩子气,甚至存心试探自己,其言语行为让人又好气又是好笑;然而面对悦儿的时候,她却想得如此周到,不仅安抚了挨打的众侍卫,还恩威并施严令他们不许声张,显见是替悦儿遮掩。不止如此,无忧她还——
“怎么了?谁让我们悦儿受委屈了?”
这样温柔的语气,明明是宠溺与回护,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孩童的模样?
景砚一口气闷在胸口吐不出。她面色如常,但心里面已经朝景嘉悦飞去了无数把眼刀子:悦儿是个危险的存在!她让无忧不像无忧,更不像个皇帝。长此以往,怎么得了?无忧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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