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小歌若是不在了……若是不在了……
这句话不断在脑海中盘旋,叶泠兮害怕这个结果,她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一柄利刃不断绞动着,痛得她心惊胆战的。
“下官……尽力!”医官连忙跪地一拜,看了一眼左右,“快些给少将军解甲!”
“小歌始终是女子,本宫来,你们都出去,留下医官便好。”叶泠兮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完,便开始给晏歌解甲。
这三年来,晏歌已经长那么大了。
当叶泠兮将晏歌的染血甲衣退去,心头的酸涩之意忽地浓了起来。
内裳已经被鲜血打湿,黏在了她伤痕累累的肌肤上。
视线再次变得模糊起来,叶泠兮强忍住眼眶中转动的泪水,生怕泪水滴在晏歌的伤口上,将她蛰得更痛。
医官将干净的热水端了进来,道:“公主殿下,少将军的伤口集中在背上,还请公主殿下把少将军翻过来。”
叶泠兮倒吸了一口气,她用力将晏歌翻转了过来,泪水又一次决堤而出。
烧得模糊的背上,还嵌着好几片残甲。
叶泠兮无法想象,昨夜的葬虎关中小歌到底经历了什么?
医官拿着烧红的刀子走了过来,“公主殿下,若是看不下去,就先闭上眼吧。”
“本宫可以……”叶泠兮哽咽地应了一声,她看着那个刀子的刀尖刺入了晏歌的血肉之中,挑出了一片残甲。
她一定很疼吧?
叶泠兮终是忍不住别过了脸去,余光却匆匆扫过了晏歌肩头上的那道旧痕上。
她依稀想起,那是三年前,第一次有叛军的杀手来行刺她。那时十四岁的小歌武功还不及现在的三成,可仗着一股蛮劲,硬是将杀手给逼退了。
小歌那时只揉了揉肩头,叶泠兮并未发现,小歌那里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叶泠兮只觉得心酸得厉害,她紧紧握住小歌的手,这一次,她发现这姑娘的指间皆是粗糙的茧子,哪里有寻常十七岁女娃该有的柔嫩肌肤?
这三年,叶泠兮从来都不知道,晏歌没有当值的那些夜晚并没有休息,她独自一人在校场习练枪术,只为了能护她周全。
叶泠兮能看见小歌如何将杀入大殿的刺客一一斩杀,可从来都不知道,其实有些刺客还没有进入大殿,便被小歌斩杀在半途。
三年以命相护,可她心里除了家国,除了那个放不下的人,竟没有半点余给这个女娃。
她楚山为何如此残忍?又如此无情?
想到这里,叶泠兮悔愧交加,她的指尖沿着晏歌的指缝滑了下去,紧紧扣住了她的手,她涩声道:“小歌……捱过这关……可好?”
又一片残甲从晏歌背肉中挑出,似是疼意刺醒了晏歌,晏歌的眉角微微一颤。
“小歌,你能听见我说话的,是不是?”叶泠兮的目光不敢从晏歌的侧脸上移开。
医官再挑出一片残甲,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叶泠兮。
“小歌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这样威胁人的话,叶泠兮从来没有说过,可此时此刻,她除了说这样的话,已不知还能为晏歌做些什么?
正如小桃所言。
“错过一人,是笨,再错过一人,便是无药可救了。”
错过……一曲《惊鸿》已成往事。
再错过……从此楚山身边还能剩下谁?
叶泠兮只觉自己不仅仅是无药可救,还是愚不可及!
“我要你陪我把故土的每一寸都走遍,你可听见了?”泪水滑落脸颊,叶泠兮凑近了晏歌的耳畔,认真而坚定地再说了这样一句话。
晏歌唇瓣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指尖微动,似是想用力握紧叶泠兮的手。
“今日我陪你,来日你陪我,这是我们的约定,小歌,本宫不耍赖,你也不准耍赖!”叶泠兮将晏歌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她看着医官终是将残甲挑净,关切地问道,“小歌还有救的,是不是?”
医官不敢妄言,无声摇了摇头,“少将军伤得很重……”
“我想……我可以救她……”小桃忽地掀帘走了进来,她面色凝重,静静看着叶泠兮,沉沉一叹,“只是,你愿不愿意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叶泠兮紧张地问道。
小桃看了一眼医官,似是不愿当着医官的面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往生骨笛救人要付出的代价么?
第十七章 往生骨笛
“医官,你去外面候着!听到本宫传唤,马上进来!”叶泠兮匆匆下令,医官便听令退了出去。
小桃走到了晏歌身边,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叹声道:“虽然你平时总凶我,但是我不记仇的,等你好后,可不能再凶我了。”
叶泠兮急声道:“小桃姑娘,到底要本宫付出什么代价?!”
小桃转头定定看着她,沉声道:“你的一截肋骨,还有二十年阳寿。”
“什么?”叶泠兮愕了一下,若说肋骨是救晏歌的药引,她还相信一二,可这阳寿素来都是天定之事,岂是说给就能给的?
小桃知道她定是不信,她认真地道:“公主姐姐,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不能不信往生骨笛。”
“往生骨笛?!殷墟海七大圣物之一!”叶泠兮更是惊诧,“你身上竟藏了这件圣物?!”
“骨笛要用你的肋骨新制而成,我并没有藏骨笛,我只是生来便知道往生曲的灵女。”小桃站了起来,“在小将军未断气之前施救,她还能记得你,若是在她断气之后再施救,她就会像忘雪姐姐一样,再也想不起前尘旧事了。”
苏折雪成为今日的薛忘雪,原来如此。
叶泠兮沉吟片刻,她坐在了晏歌身边,温柔地抚平了她凌乱的鬓发,却没有挖骨救人的意思。
小桃有些吃惊地看着叶泠兮,“公主姐姐,你难道不想救她的命么?”
“救。”叶泠兮低下了头去,静静看着晏歌苍白的脸,眼泪噙在眼眶之中,“只是……再等一等吧。”
“你想她忘了你么?”小桃终是明白了叶泠兮的意思。
叶泠兮无声泪流,涩声道:“我是大云的楚山公主,除了君臣之间的陪伴,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忘了我,于她也算是一种解脱。”
“你问过她么?她愿意忘了你么?”小桃惑然问了一句。
叶泠兮含泪一笑,“我记得,就够了。”
“可是……方才我在帐外听见你说……你跟她约好了要……”
“以君臣的身份陪伴就好。”
叶泠兮苦笑了一声,“大云未复,楚山是不该有儿女情长的,当年我抛不开楚山公主这个身份,如今我更抛不掉这个身份。”
小桃还欲再劝。
“况且,我若注定是短命公主,给了这二十年阳寿后,我怎舍得在不久的将来,独留她一人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