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我的驸马是Alpha
可这一次不一样,体内的火焰在经历了最后的燃烧后,轰的一声,熄灭了。
与此同时,她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清明。
她看到了什么?
丫头抱着她,整个人都伏在她的身上。
同泪珠一起落在她脸上的,是丫头额角上滴落的鲜血。
她没看清楚丫头是哪里受了伤。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丫头的时候,丫头瘦得皮包骨头,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凸出,只剩下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好不容易,那张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如今却呈现出不自然的苍白。
丫头在她耳畔说:“姐姐,这次换我,换我来保护你……”
她的话没来及说完,她便被人粗暴的拉开,一下子灌倒在地,她指尖上的鲜血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血印,随后,她跪在一个人面前,苦苦哀求:“姐姐就快死了,你放过姐姐,求求你了!”
那人的脸在逆光中昏昏暗暗,他抓住丫头的手,对身边的人吩咐:“来人,把她带下去!”
随后有人拉住丫头的两条胳膊,把丫头拖了下去,她看到丫头身下的血痕,内心深处被愤慨所占据,可惜,她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丫头被人拖走而无能为力,这样的无力感,多久没有经历过了?
应该有好多年了吧。
她在荒星与异兽搏斗,最后被同伴出卖扔到异兽口中时,她也是这样无力。
不过她最后死里逃生,活下来的第一件事,她把背叛她的同伴用刀剁成两节,做了吸引异兽的饵料。
在教官死在她怀里的一刻,她也是这么无力的。
可最后她还是为教官报了仇,成功铲除掉了害死教官的王八蛋。
“左义,你个忘恩负义的禽兽!”丫头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门外,随后戛然而止。
她勉强睁开眼睛,心下却是一片慌乱。
丫头!
你千万不要有事,就算你再怎么挽留,姐姐也是必死的结局,又何必搭上自己?
明明心口没有受伤,可就像是滚了油一样开始沸腾起来,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的眼睛,如今变成了令人心悸的猩红色。
身体还是没法动弹,思维开始迟缓,她躺在床上,看着左义。
中年将军的脸上带着成型的风霜,染了霜雪的双眉下,一双冷酷的眼睛里,再无任何温度。
左义的手中提着一把剑,剑尖微微抬起,对准了她的喉咙。
他的剑尖在颤抖。
周围的人似乎都已经离开了。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左义,这个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犹豫。
她从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很多情绪,最为多的一种情绪,是恐惧。
“梅姑娘,”左义开口了,“首先,在下得感谢你救了襄州城。”
左义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倒扣在手心上,他在她的面前直接下跪,是双膝下跪,整个人深深的俯下身:“若没有姑娘,镇北将军便回不来了,若没有姑娘,北园大王绝不会死的这么容易,襄州百姓都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厉君的眼瞳微微一缩。
“若非万不得已,在下绝不想对姑娘如此,如有黄泉地狱,姑娘有怨有恨,尽管来找在下!”左义对着她,再次一拜,随后站起身,举起手中的剑,对准了她的腹部,“请安息。”
厉君睁着眼睛,眼眸中覆上了一层薄薄的云翳。
恐惧是人的七情中最为无奈的情绪。
左义之所以杀她,不是因为妒忌,也不是因为仇恨,仅仅是因为恐惧,恐惧她不受控制的强大,今日这把尖刀可以对准辽军,若来日,这把尖刀对准的是大燕国呢?
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人不可能弑神,可人会杀妖。
厉君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强大而不受控制的妖怪。
而这个妖怪,也终究有了受伤的一天,若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今后要找到杀了她的机会就更难了。
左义对准的是她的脖颈。
对上厉君的眼睛,左义心中再次涌起了无边的恐惧。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她手持刀,带着惊天的气势,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的刹那,他发出一声呐喊,朝着她的脖颈,狠狠刺下。
没有一丝躲闪,也没有一丝声响。
他小心的睁开眼睛。
剑尖穿透了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钉在床上。
她的眼睛无神的睁着,脖颈上有暗色的鲜血流出,左义张煌的拔出剑,随后手指在她的鼻端下一探。
没有任何呼吸。
她的腹部还有两把断箭尚未拔出,有暗色的鲜血溢出,他朝后退了几步,紧紧盯着厉君,不敢放过她的表情分毫。
厉君躺在哪里,她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
左义小心的上前,她的身体尚有余温,而脖颈上的颈动脉却没有了搏动。
左义尚不放心,再次举起了剑。
仇恨
剑再次刺入了她的脖颈中,可是心下的恐惧并没有消解。
他再次举起剑,改刺为砍,只要把她整个头都割下来,就算是妖鬼也是死得透透的了!
但这一次,他的剑还没刺下去就被打偏了。
剑钉在了厉君的脖颈旁。
打偏他的剑的人在意料之内。
那人在门口,他坐在轮椅上,如今辽军撤兵,他交代好善后事宜后便朝着梅府赶来,毕竟为厉君打开城门的士兵是他的亲兵,厉君回梅府的时候他们也远远的坠在后面。
不是他们胆小。
任何亲眼见证过那一场战争的人,都不会对那个人为之折服,能以一人之力在短时间内杀掉千人的人并成功刺杀了北院大王和他手下一员大将的人,已经不在人的范畴之内了。
所有人都在怀疑,那是镇北将军吗?
镇北将军在战场上是一个战神,可就算是战神,也还在人的范畴之内。
两名士兵并没有走进梅府,他们受命保护那位梅姓姑娘,虽见她受了伤,可还是没有选择上前去帮忙,毕竟一个前一刻还在万军之中所向披靡的神不可能在下一刻就倒下,这在他们心中是难以置信的。
这样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左义将军的到来。
如果左义将军只是一个人还好,可他身后还带了整整一队士兵!
这下子他们也知道事情不妙了,留了一个去阻拦左义,而另一个人则去通知陆慕。
陆慕一听便知不对劲,火急火燎的赶到这里还被门外的士兵阻了一下,这一进去便看到一个亲兵倒在地上,而丫头头上全是血被两个士兵反拧着胳膊人事不知,心下便咯噔一下。
等进了房门,便看到左义刺下第三剑。
“左义!”这一次,陆慕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刻骨的愤怒,随后吩咐身边的人,“叫大夫!”
陆慕的视线移动,却剑厉君脖颈上致命的贯穿伤,厉君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可本人显然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了。
左义低头看了一眼厉君的脸,见她的脸色逐渐呈现出死人特有的灰白,这才放心的抬起头:“你来晚了,她已经死了,我杀的。”
“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是我自己要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陆慕还坐在轮椅上,可他的眼睛已经彻底红了:“你知道,她对我们襄州有大恩。”
“知道,”左义的眼睛一闪,最后低下头,单膝跪下,“可这个人太可怕了,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她想对大燕帝国不利,后果会如何?”
从前有一个美人,她经过训练之后被送往了敌国。
她尽心尽力迷惑敌国的大王,为自己的祖国争取了喘息的机会,而祖国的王则卧薪尝胆,最后敌国被灭,但那位美人没有回到自己的祖国。
有大臣言,这美人既能迷惑那位敌国的大王,那么她便也能迷惑己国的大王,最后,那位美人被沉了塘。
那位美人的名字,叫做西施。
陆慕慢慢的闭上眼睛,他侧头看着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女子,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女子在他的记忆中一向都是强大的,是强大到能一力降十会的随性女子,她会爽朗的大笑,会随意的开玩笑,会为了一个士兵临死前的请求孤身一人带着他突破辽军和刺客的围追堵截回到襄州城。
这个人其实并不坏。
她只是偏好自由而已,而她会应允自己做替身的请求也不是随性,她只是不忍看襄州城生灵涂炭,不忍看无数人惨死。
陆慕一直以为,他会有机会来偿还他所欠下的恩情。
如今,这个恩情,一辈子也没办法还了。
他轻笑起来,双手放在轮椅的轮子上,艰难的前行,一直到厉君躺着的位置。
曾经认为即使不会成为生死兄弟,也会成为至交好友的人,没有死于最强大的敌手,最后是滑稽的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手中。
“可惜她还没对大燕帝国怎么样,你就先下手为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她杀了,你这样做,大错特错!”陆慕手指一顶剑柄,半截剑身脱壳而出。
“杀人者,人恒杀之,”陆慕平静的说,“你追随我这半年多,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便是你立了再多功劳,我都不能再容你了。 ”
左义半跪在地上,点点头:“标下知道,杀了梅女侠,标下也得去陪她,一命抵一命,但若还有一次机会,标下还是会这么做。”
陆慕看着左义。
左义有着自己固执的坚持。
他抬起头,直视着陆慕的眼睛:“密信在暗格内,旁边有两个花瓶,机关在左边花瓶内,云参军还是没有招认出幕后主使,若标下死了,还望将军怜惜我孤儿寡母,莫让他们受族人欺压。”
陆慕点点头,长剑出鞘,他平静的说:“那么,还请左将军现在就上路吧。”
左义抬起头,目光中有着最深刻的冷静,这件事,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他也作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陆慕抬起手中的剑,剑尖上移,对准了他的颈侧。
那个位置有一根大动脉,如果被割断,必死无疑。
左义对大燕帝国忠心耿耿,在左义成为他亲信的时候,他便知道左义不会背叛他,因为他不会做对大燕帝国不起的事。
这个人,耿直到了固执的地步,谁人的劝导都不会听。
如今他配合的仰起脖颈,闭眼待死。
然而,前去给陆慕报信的亲兵却骤然开口求情:“将军不可!”
陆慕侧过头。
亲兵的语气很平静:“左将军虽犯了滥杀无辜的罪行,可他为襄州城立功无数,不该杀!”
世上没有纤尘不染的将领,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一个将领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就算是今上所率领的仁义之师,也曾经在穷山恶水的境况中劫掠过一些村子,而自己为了不泄露出行军所在,沿途经过的零散辽国部落也有不少被他下令屠戮。
谁都不比谁干净多少。
陆慕道:“按律例该当如何?”
亲兵道:“按律例该当革去军职,下狱待审!轻则徒三年,重则充为军奴,流放南荒三千里。”
陆慕盯着这个固执的人,突然觉得死并不是他的归宿。
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要承担该承担的后果。
处决左义相当于去了他的一只臂膀,可如今,他突然觉得,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十几日与梅女侠的相处中,他看到的是一颗自由的心,再次遇到自己的师弟,可让他惊讶的是,就连他随性的师弟刑邪也过得比他快活。
陆慕说:“传我号令,左义犯杀人罪,证据确凿,革除军职……挑了手筋脚筋,充为军奴,刺配南荒!”
“标下,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左义深深的俯下身。
没有人面对死亡是不恐惧的。
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两名士兵将他带下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哽咽的哭声。
是那个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梅女侠身后的少女。
她醒了。
如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随后麻木的移开。
那双泛红的眼瞳中再无一丝泪意。
如今没人再阻止她,她的双腿却完全没了力气。
她呜咽着,一步一步爬上门槛。
她甚至连看姐姐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姐姐还活着吗?”她平静的问。
陆慕望着爬过门槛,额头上鲜血凝固的小姑娘,对她还闪烁着希冀的眼眸突然不敢对上了,他说:“丫头,对不起。”
“别和我说对不起,”丫头绕开陆慕,平静的说,“你们对不起的人,是姐姐。”
水善若爬上床,伸出小手,握住姐姐冷却的手指。
她马上快要拥有的爱情,她流浪了半年多第一次经历的善意,第一次的悸动,最后都随着左义的一剑彻底结束了。
从来都握不住任何东西。
回想起来过去,可真正想起来,她却没有恨过。
无论是父王的误解还是母妃的遗弃,无论是大姐的失误还是二姐的讨厌,她从来没有恨过,也从来没有怨过。
可这一日,她不得不恨,不得不怨。
再也没有什么燕若了,当初在王府中自由无忧的小郡主早就已经死了,所有人都接受的事实,不肯接受的,只是她自己。
她的手指在姐姐的脸上流连逡巡。
“丫头,我已经给了你的姐姐一个公道。”陆慕说。
“公道?”丫头冷笑,“我从来都没有稀罕过这些东西,你们这些人,总要在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之后才假惺惺的来补偿。”
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补偿和公道,她只要姐姐好好活着,能让她伴随身边。
陆慕沉默一下:“你是你姐姐唯一的亲人,若你留在襄州城……”
“不必!”丫头回头,一口回绝,“陆将军,如果你还有一点恻隐之心,你就放我出城吧,我会带着姐姐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让我感到恶心!”
“外面还在战乱不断。”
“我知道。”
“若你独自一人出去,定会性命难保。”
“在这里也不见得安全到哪里去,”丫头稚嫩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冷静,“否则姐姐也不会死在你眼皮子底下。”
陆慕沉默一下。
他没有害梅林姑娘的心,也没有害她的意,最后她还是死在了自己的亲信手中。
御下不严,这是他最大的罪。
耳畔,丫头的话语声还在继续:“姐姐已经死了,无论在哪里都不重要了,但我想,姐姐绝对不会愿意留在这个地方。”
水善若离开了襄州城。
她只带了那匹赤兔马,马儿在看到已经死去的主人时发出一声悲鸣。
水善若摸摸它的脑袋:“平日里就你最爱和我争宠,现在我们俩也可以试着和平相处了。”
马儿配合的蹭蹭她的手心。
这大概是姐姐留在这世上最后一样东西。
陆慕给了她银子。
她顺手接下。
最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丢弃。
巴掌
银子是很重要,可这东西经过了陆慕之手便脏了。
陆慕和左义一样,都是杀害姐姐的凶手。
她无法为姐姐报仇,可她可以选择不接受来自凶手的仁慈。
长公主殿下是在水善若出城后两个时辰才知道出事了。
死的人是几个时辰前还在和她斗嘴,并给她出馊主意的女子。
她镇守侧门,并未亲眼见到她战场上独自一人杀了北院大王的一幕,只听镇守正门的人口中描述,那个人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
当所有事宜处理好之后,她这才来找陆慕。
“梅姑娘是怎么死的?”长公主殿下单刀直入。
“从战场上下来便受了重伤,”陆慕深吸一口气,想将胸腔中涌动的愤怒压抑消解,可惜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歪着头,说,“最后死在左义手中。”
长公主一把揪起陆慕:“为什么?”
“左义认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可笑!”长公主哼笑一声,“父皇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左义做下如此禽兽不如,忘恩负义之事,你如何处罚?”
“挑断手脚筋,刺配南荒。”
南荒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长公主再清楚不过,那些地方毒虫猛兽遍地,属于未开化的原始世界,别提路上的艰辛,到了那里也只能生活困窘,大多英年早逝,以左义如今的身骨,保不准撑不到南荒就死了。
“你也狠,”长公主松开他的衣领,“左义对你也算忠心耿耿,你就算是看在他以往的功绩上,也该给他个痛快。”
“这是整个襄州城的百姓欠她的,”陆慕的神色冷漠,“也是左义欠她的,欠了债,就必须还清,左义所受的苦,都是他咎由自取,他想活命,哪怕是变成阶下囚也想活下去,而我想看看,他如果变得连条狗都不如,他还活得下去吗?”
陆慕的神色漠然,脸上涌起难以控制的悲意:“这也是我欠她的,不瞒你说,梅女侠是西域人,我中州的事情和她没半点关系,若不是我的请求,她也不会选择留在这里,也就不会这样死去。”
长公主笑了:“你还算有点担当。”
“担当?”陆慕笑了,“如果不是今日之事,我不会知道,我竟是这样的无用。”
“属下参见将军。”正在争执的时刻,有亲兵来报。
“何事?”陆慕问。
士兵犹疑一下,看了一眼长公主殿下:“夏侯参将、王将军、刘护军、赵校尉求见。”
陆慕看了一眼长公主。
长公主坐到一边,一手托着腮帮,笑眯眯的说:“让他们都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