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拆迁队
君临直起身,神色毅然,朗声道:“云叔不必担心,不会有这一日。”
云惘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着君临走了进去。
众人心道:“这两庄是冰释前嫌了,原来是这三小姐的功劳,得两庄重视若此,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但愿不是什么恃宠而骄,蛮横无理的小妮子。”
到得吉时,君临领着鱼儿去了祠堂,点香叩拜,将她名字入了族谱。
入了君家,便要姓君,自这一日开始,她便不是鱼儿,而是君若鱼了。
鱼儿跪在蒲团上,听着君临念着祷词,这本来也算是喜事一件,君家众人待她赤诚,她能感觉得到,但是此时此刻,仍止不住心中苍凉,哀哀的阖上双目。
祭拜完后,君临便带着她去宴客堂见宾客。
众人一见这君三小姐的面目,皎皎女子,秀色夺人,心中觉得这君家的小姐确实就该是如此的,随之又觉得十分熟悉,想了半日,其中一人惊呼道:“原来是恩人!”
众人还是不解,慢慢才相继记起,原来这君家三小姐便是那日名剑山庄上领着群豪冲出行尸包围的女子,解千愁的徒儿,惊才艳艳的少年俊杰。
君临向着众人敬了一杯酒:“承蒙各位看的起我九霄山庄,今日来贺小女归家,君某感激不尽,日后小女还要承望各位多多照拂。”
“君庄主哪里话。”
群情沸腾,如今这君三小姐,竟是当日恩人。众人惊喜不已,举起酒杯来,敬鱼儿道:“三小姐,一谢当日虎啸山上救命之恩,二贺三小姐认祖归宗,在下敬三小姐一杯,日后若有差遣,无所不应!”
鱼儿微微一笑,不骄不躁,泰然从容,回了一杯。众人见了,心中喜欢,喝了一声采:“好!”
这一场宴,宾主尽欢。
晚间席散之时,鱼儿离开未远,在游廊上被人叫住了。
鱼儿回头一看,隽秀的白衣少年跑来,原来是子夏。自七弦宫离开,已有数月不见了。
子夏叫道:“鱼儿姑娘。”
鱼儿道:“子夏。”
子夏神色担忧,柔声问道:“鱼儿姑娘,你还好罢。”
鱼儿道:“我很好啊,何出此言。”
子夏张了张口,说道:“你看着不太高兴。”
鱼儿摸了摸脸,说道:“可能是有些乏了,气色不太好罢。”
子夏想说,绝非如此。席上他一直看着鱼儿,现在的鱼儿与先前有哪里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人站在热闹之中,却孤寂一人似的,整个人是灰白的,眼中空茫茫一片。
说话也叫人感到疏离,若说以前的鱼儿声音如水,清灵柔和,如今这水便结了冰。
而她的笑也像是例行公事。子夏很难想像,去年秋时,就在虎啸山的比武台上,眼前的姑娘还是那个笑意纯澈,让他红了脸的姑娘,短短半年,如今像换了一个人。
鱼儿问道:“宫商宫主身体可还好?”这一次七弦宫来九霄山庄祝贺,宫商并没有来,是由子夏带弟子前来的。
子夏道:“师父他闭关了,所以这一次不能亲来庆贺,你不要介意。”
鱼儿笑了笑:“我怎会介意,你们能来就十分好了。”
鱼儿朝游廊外看了看,似乎在看天色,她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子夏道:“啊,好,是……”
鱼儿转身朝南轩去,嘴角的弧度落了下来,脸上平平淡淡的没了表情。
子夏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怅然叹了一声。
鱼儿回了南轩后,并未回房歇息,她坐在游亭之中看着夜色。
晚间雨歇,雾气升腾起来,朦朦胧胧一片。
齐天柱回来,看到亭中的人,走了过来,柔声说道:“累了一日了,怎么还不歇息?”
半晌,鱼儿轻轻幽幽的说:“齐叔,他们都没有来。”
齐天柱道:“许是有事不能来,但是你回君家这么大的事他们不会不放在心上,就是人不能到,礼也一定在路上,回去歇着罢,说不准明日一睁眼,这礼便到了。”
齐天柱扶着鱼儿起了身,送她回了房,自己站在屋外,摇头叹息一声,黯然回去了。
夜半,月空如洗,玉轮皎洁,竹叶上的雨水汇集在叶间,晶莹透亮,将落未落。
鱼儿从睡梦中惊醒,豁然坐起了身,一身虚汗,揪着胸口喘息不止。
她朝房内看了一眼,慌忙下来床,鞋也不穿,便推门而出,看到眼前景象,熟悉,但有着更深沉的陌生,她无法接受般摇着头,朝后踉跄了两步,朝外逃去。
一路惶急叫唤:“厌离!花莲!”
“莫问!麟趾!”
“齐叔!”
“清酒!清酒!”
她一遍一遍唤着众人名字,越发慌张。
“清酒!清酒!”
“齐叔!你们在哪啊!”
鱼儿一声声悲唤,惊动了庄中的人。家仆出来一看,便见自家三小姐只穿了一身中衣,赤着脚,慌张无措。
有人立即跑去禀告君临,又有人去寻齐天柱。
家仆取了衣裳给鱼儿披上,要拦着她,鱼儿却理也不理。
直到齐天柱急急披了一件衣衫,趿着鞋子就出来了,飞奔到鱼儿身前:“丫头,你怎么了。”
鱼儿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目不转眼的看着他:“不是梦,不是梦。”
齐天柱见她满头虚汗,神色慌张,见到他却笑了起来,知道她梦魇了,接过家仆手中的衣衫,披到鱼儿身上,轻抚她后背:“齐叔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鱼儿精神松弛,脚下一软,扑倒在齐天柱怀里。
齐天柱抱起她,往她房中去,路上遇到赶过来的君临和君家两姐妹,均是披着衣裳就出来了。
君临道:“怎么了这是?”
齐天柱和君临对视一眼。君临不再多问,同齐天柱一起送鱼儿回房。
君临等在房外。齐天柱将鱼儿抱到床榻上。鱼儿拽着齐天柱衣袖,说道:“齐叔,我做了一个梦。”
齐天柱说道:“做噩梦了?”
鱼儿茫然的望着莫名的地方,说道:“我醒来的那一刻,以为和清酒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都是梦,或许我还身在马棚之中,被锁链捆着,只是不甘,所以做了这么一场梦,清酒和麟趾救了我,我和他们一起浪迹天涯,我回到君家,这些都是我想像出来的,我现在还在梦中。”
鱼儿垂下眼脸,说道:“又或许以前的都是梦,我其实一直在君家,艰难挣扎求生是梦,那些凶恶的山贼是梦,和清酒他们四方游历也是梦。我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
齐天柱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那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鱼儿侧躺着,牵着齐天柱的衣袖,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溢出,顺着发鬓落在床上,她笑道:“因为见到了齐叔,所以知道不是梦了。”
齐天柱就地坐在床前,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聪明的很,今日却犯傻,你看看那佛珠……”
齐天柱又取出那匕首‘度厄’,在鱼儿眼前晃了晃:“这些又岂是假的,若是梦,又怎会有这些东西在,傻丫头。”
那佛珠就在鱼儿手上缠着,只是当时情急,从睡梦中惊醒之时慌乱要比平日胜十倍,未想到这上边。
鱼儿将佛珠叩在心口,说道:“齐叔,你给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罢。”
齐天柱道:“好。”
“待我想想,我们初次相见,是翻云覆雨十三寨的囚牢对也不对。”
“嗯。”
齐天柱笑道:“当时你打晕山贼,取来钥匙,还要孤身一人去救人,我就心想,好不怕死的一个丫头……”
齐天柱轻声说着,直到鱼儿睡着,才轻轻退了出来。
君临一直守在屋外,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但男女有别,没有男子深夜停留在女子闺房的道理,只因君临知道齐天柱和鱼儿关系之深,已形同父女,因此容齐天柱进去安抚鱼儿,自己反倒守在外面。
君临见齐天柱出来,一躬到底,行了大礼。
齐天柱慌忙扶起,说道:“君庄主,何必行此大礼。”
君临望向屋子,叹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齐天柱也曾是个父亲,便即明白,君临所谢为何。
乃是这些年他所不能够做到的陪伴与救赎。
夜风萧瑟,齐天柱深叹,救赎了鱼儿,如今能救赎鱼儿的又哪里是他。
他双手合十抵在额前:“求我佛慈悲,渡我等苦难。”
第108章 如鱼化龙(三)
翌日, 真应了齐天柱的话,杭州来了人, 携了贺礼和信件来谒鱼儿。
鱼儿接过礼来,是一副画卷。她拆开信件来看,是花莲所书, 上边问她近况如何,是否受过委屈,何时有空到杭州来游玩,快到末尾才提起那贺礼。原来这是花莲亲自动笔, 作了这幅画送她为贺礼。
鱼儿拆开画卷,问道:“花莲有没有说过什么。”
那人道:“少爷说他神思倦乏,心绪难振, 不便远游,不能亲自过来,请姑娘见谅。”
鱼儿知道花莲还没缓过来,便不多言。
那画摊开来,画的原是烟雨楼的那处宅院。齐天柱在练武,花莲和阳春在檐上较量轻功, 她与唐麟趾在对练, 厌离,清酒,流岫围坐在桌前相谈甚欢。无论人景,皆是栩栩如生。
鱼儿指尖拂上画中那人的面容,一点点抚摸, 将画抱在了怀里。那送信的人已静静退了出去。
过了几日,阳春不走正门,飞檐走壁,入了九霄山庄,被当贼人捉拿,闹了一出乌龙。
鱼儿道:“你好生生走正门,必然待你为上宾,却偏偏要走偏门。”
阳春还是往日那般嬉笑,说道:“我这老毛病了。”
鱼儿嘴角微微翘了一翘,给阳春倒茶,打量他,见他黑了一些,想来是在外奔波给晒的。
阳春取出两份信,递给鱼儿道:“我前几日去了一趟川蜀,所以错过了你的大宴,你可不要怪罪。”
鱼儿道:“你去川蜀做什么?”
阳春笑嘻嘻道:“鱼儿姑娘,这信算是烟雨楼,解千愁前辈和我送给你的贺礼,你见了若是高兴,便不要计较我晚来之过,好不好。”
鱼儿接过信,问道:“师父不是在闭关么,你怎的去扰他?”
阳春抱着双臂,背靠着桌子,坐没坐相:“他小徒儿这样重要的场合,做师父的怎能不送贺礼。其实也不费神,不过劳他写一封信罢了。”
鱼儿拆开了信来看,只见一张信纸上,字体粗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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