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夜里又出门了
夏清舒的嘴角垮了下来,模样很是伤心。
季迁遥忙哄道:“我与你画一幅新的。”
夏清舒眸子登时大亮:“当真?”
“骗你作甚。”
夏清舒喜不自胜,望向季迁遥的眸子亮晶晶的:“何时画?”
“闲时。”
“多久能画完?”
季迁遥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
这件事在夏清舒心里种下一个激动甜蜜的种子,每每想起,便会开心好一阵儿。
凡事皆喜忧相伴,季迁遥在身旁,是夏清舒的喜,然而皇帝那厢,却是夏清舒的忧。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再过月余,大漠会起大风,风势若能利于她们,夏清舒可借此契机,一举攻下鞑靼。夏清舒在上书朝廷的奏疏中详细禀明了此事,还言及了粮草之事。
可奏疏送入京中,竟石沉大海,放在往日里,是绝绝不会发生的。季迁遥出关之事,早早就传入了鸿溯帝耳里。以鸿溯帝多疑的性子,想是生出了防备之心。他不敢与夏清舒太多的兵与粮草,倘若她叛变,将自己构成一个极大的威胁。
这样一来,夏清舒就难办了。
民以食为天,若是绝了粮草,军中大乱,鞑子再趁机发动进攻,失了优势不说,整个守军都可能命丧于此。
这件事,决不能让军中将士知晓,夏清舒没与旁人说,只与季迁遥提了两句。
“五日,再等五日,若朝廷还不发军饷,我便写信给旧时之友,找她借些粮食。”夏清舒抱臂在房内踱着步。
季迁遥惊讶:“何人有此等能耐,可负担得起几万名军士的口粮?”
“江南商人,富者甚多,旧时有幸结交一人,乃富中之富,又是侠肝义胆之人,借些粮食,应当是不成问题。只是终究是麻烦她人,若不到最后时刻,我不会择此路行。”
“那人是谁?”
“姓杨名汐羽,乃浙江一布商之女,幼年丧父,十四岁便跟着母亲行商,十七岁便掌管家中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今不过二十三耳,已将杨氏布庄规模扩大三倍。”说着说着,夏清舒的眸子中流露出了赞许之色。
季迁遥捕捉到了,心中警觉:“如此年纪便如此精通为商之道,乃世间奇女子也,你是何时结识的?”
“鸿溯二年行路之时,恰巧遇上,见她有了危难,出手救了一把。”
“哦?她遭遇了什么?”季迁遥越问越细,心底啊酸溜溜的。她本以为夏清舒这洒脱性子,不容易“招蜂引蝶”,可季迁遥错了,恰恰是她这洒脱性子,结交的朋友多,招致的蜂蝶也多。夏清舒于这位杨姑娘亦有相救之恩,保不准人家早就芳心暗许,等着机会来套夏清舒呢。
“路遇山匪,欲劫钱财,她们不敌,我出手相救。”
“相救以后你们还有联系往来么?”季迁遥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往外冒着酸水。
“几份书信,也算不上熟稔,只是旧时同行过一段路,晓其侠肝义胆,扶危济困。借些粮食,应当不难。”夏清舒有自己的原则:“只是终究与人添麻烦,我不喜。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书信相求。”
“还有一段时日,再看看京中局势吧。”
二人谈话之时,流烟来寻,隔着门帘禀道:“将军,蒋大夫请你过去,谈那树棺人木匣之事。”
“知道了,我收拾一番便去。”有了公事,夏清舒必须去处理,自然不能留在营中陪着季迁遥。她扭头,本想置以歉意之笑,不料季迁遥蹙着眉望着她,嘴中疑惑道:“你那时同我说的树棺人之事?是真的?”
夏清舒忘了这一茬,夜里欢愉过后,长公主殿下喜欢听自己说营中趣事,她那日提了几句树棺人诡异之事,殿下不信,她便称作是胡乱编造来的。
可此事,确有其事,不是编造。夏清舒需好好同她解释一番:“真的,我不曾骗你。”
“世上真有有半人半妖之物?”
夏清舒郑重的点下了头:“是。为不引起骚动,此事没有外传,仅几个心腹同蒋大夫知情。”
“那流烟方才所说的木匣是何物?”
“先前树棺人袭击军营,我集合了九将之力才将其杀死。那树棺人由始至终以右手迎敌,左手上一直握着一个木匣,我觉得蹊跷,在其死后取下,只是木匣看似小巧却坚固无比,我用尽法子,也无法将其打开。那是去年冬月的事了,杀死树棺人没多久,陛下便颁旨召我归京,此事只能暂且交于雪芹。木匣之谜,她也解了许久。你到军营的那一日,她将打开匣子之法告诉了我,我们从里头取出了一个薄片。”
季迁遥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你同树棺人交过手?它的功夫与你相比如何?”
“我未同它交手,树棺人来军营三次,皆是下属抗的,前二次伤了数十位将士。第三次,我有筹谋,集九将之力,才将其杀死。”夏清舒垂下了眸子,沉重道:“我若同它交手,单打独斗,八成是不敌的。”
“八成不敌?”季迁遥愣住了,夏清舒的武力在大燕数一数二,这般武艺高强的人还称八成不敌,树棺人的可怕可想而知。
第46章 幼时趣事
“我派了许多人去南境查, 至今还未寻得有用的消息。何处来?为何目的?有无幕后之人?我们一概不知。”顿了顿, 夏清舒又道:“好消息是, 自冬月起, 之后的数月, 树棺人都没有再来, 也未听民间说起此等怪事。若举世只有这一个, 且被我们杀死了,乃大幸。”
季迁遥忧心忡忡道:“怕就怕暗处还藏着,包藏祸心。”
“尽人事,知天命,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夏清舒捧着季迁遥的手, 宽慰道。
季迁遥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蒋大夫那边, 我同你一起去,兴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好,我们一道去。”
这几日艳阳高照,白日里的气温有所回升, 蒋雪芹命手下将置于暖房中的火焰木搬出, 摆在阳光里。树棺人死后, 胸腔出长出了一棵小苗, 周身日渐腐化消弭, 像是被树苗吸收走一般, 诡异非常。
蒋雪芹亲眼所睹, 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具人形尸体,几日之内,尽数化成了一棵树苗,尸骨无存。若不是她胆大,寻常照料这棵火焰木时,怕是会被吓得毛骨悚然了。
安置完火焰木,她又命手下搬来了几张桌凳,摆在营帐外头。她坐在露天的桌凳旁,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里。
夏清舒与季迁遥到时,蒋雪芹正将薄片上的墨线仿在纸片上。
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扭头,见到长公主殿下同夏将军一道来,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殿下金安。”
季迁遥颔首应着。
“蒋大夫在做什么?”夏清舒一边问一边在蒋雪芹身旁坐下,一不小心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我在把薄片上的图像临摹出来,将军不能坐在这儿,将阳光挡住,那图像便会消失的。”蒋雪芹出声提醒。
“好、好。”夏清舒想起了那日的发现,连忙撤开。
遇见阳光才会显出图像来?闻所未闻,季迁遥好奇不已:“能将薄片与我看看么?”
“殿下请看。”蒋雪芹恭敬地将薄片递了过去。
季迁遥先是将薄片置于荫蔽处看了看,半晌,那雪白的薄片上都没有发生变化。接着,她将薄片移至光下,不消多时,墨黑的痕迹浮现了出来,弯弯曲曲,非常明显。再移至隐蔽处,墨线立马消失不见。
“我观察多日,这些墨迹,不会随着光照的时间和强度而改变,图线是固定的,我已仿下。”蒋雪芹将与那薄片同等大小的纸片递了过去。
夏清舒拿起纸片,疑惑道:“那这些墨线又代表了什么呢?”
季迁遥看罢,心沉了沉,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这墨线不像字,不成图,像是某个图线的一部分。如若还有许多这样的薄片,是不是就代表着,还有许多的树棺人?”
夏清舒惊住。
蒋雪芹点头道:“我与殿下想法一致。”
季迁遥又问道:“树棺人冬月来军营有没有什么目的?它可想杀什么人?或是夺取某物?”
蒋雪芹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树棺人在营中出现三次,每一次的地点都不同,我查过,这三处的地点没有联系,也无物品丢失。”
季迁遥:“总不可能是闲逛至此吧......”
“或许......是有目的的。”夏清舒突然出声,插话道:“我觉得它是奔着我来的。”
季迁遥神情骤变:“怎么说?”
“感觉。”夏清舒眉头紧蹙:“只是一种......感觉。”
蒋雪芹不同意:“不会吧,若是奔着你来,它应当会有一些举措是与你相关的,比如出现在你的营帐里、同你交手、或是面对你之时,会表现出不同寻常之处。可我仔细瞧过,这些都不存在。”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季迁遥的视线胶在夏清舒脸上,关切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夏清舒摇着脑袋:“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夏清舒一抬眸,见身旁的二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皆是忧心忡忡的,赶忙改了口:“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你们不要这么严肃地看着我。”
夏清舒的话已经引起季迁遥的担忧,她不可能不严肃以待。
她离了二人,将素汐唤到身旁,吩咐自己的下属查。
树棺人之事像是一根拿它无可奈何的刺,扎在知情者的心上。夏清舒为军务殚精竭虑,本就疲倦,如今又添了几桩烦心事,扰乱着她的心绪,让她夜不能寝。
诸多烦心事中,最为头疼的一件便是军粮,五日已过,朝廷还是含糊其辞,说是正在调集各地粮草,还需等上一些时日。
等,如何能等?鞑子就在不远处,伺机而动。只要她这方一扰动,他们便会大举进攻。
死她一个夏清舒不打紧,她身后,有那么多的将士,将士身后,还有那么多的北境百姓,陛下当真忍心葬送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夏清舒想想就觉得可怕。
思绪一多,夜不安寝,夏清舒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正望着营帐顶端发着呆,一只暖乎乎的手从被褥中钻出,抚上了她的脸颊。低头一望,季迁遥微微睁着双眸望着她。
“吵醒你了?”夏清舒哑着声音道。
季迁遥摇头,柔软的发扫在夏清舒的脖颈上,痒痒的:“我虽阖着眼,但不曾入眠。”
夏清舒将她的身子拢紧,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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