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本演绎
星琪刚想提醒她一件事,见她这么果断,蔫蔫儿地静了音。
两个人签过保密协议,吕副主任仿佛打开了倾诉闸口,滔滔不绝地介绍采办节。
说是部分研究员家属进入一个崭新的社会形态,多少有些不适应。适应特别不良的大龄志愿者出现了抑郁的症状,为了尽快让大家适应新环境,也是为了扩大交流,社区特别想出了这么个名头,给居民们调节气氛。
“另外啊,社区还给大龄居民开辟了空地,让他们自己种菜、种粮食,养殖,这些啊在采办集市上可受欢迎了,我妈上次拿了销售冠军呢,大伙都说她养的鸡下的蛋最好吃……”
说到鸡,恍恍惚惚的星琪突然回神,周围被无视的人声一下子涌进耳朵。
吕副主任带她们来到了地下三楼的餐厅。
到了早餐时间,餐厅已有不少食客,看上去和自助餐厅没什么区别。
“想吃什么随便选,餐具在餐台下面的消毒橱柜。我去包厢做下准备。”吕副主任指了下对角线十米外,一扇上方闪烁着“玉兰厅”的门,“过会儿见。”
侦探似乎对这里的食物很感兴趣,让星琪跟着她,一会儿往自己盘子里放点迷你三明治,一会儿往星琪盘子里放水晶烧卖灌汤包。
“侦探。”到了一处没有人也没看到摄像头的地方,星琪忍不住了。
“嗯?”
“您的眼镜……就是吕副主任说的那种智能眼镜吗?”
夏礼白隔着眼镜瞥她,“是啊,怎么了。”
星琪瞬间白了脸,“那能拍照吗?”
“高分辨率高倍速摄录。”
“……侦探。”星琪连呼吸都停住了,四下看了又看,见吕副主任还在玉兰厅,气若游丝地说,“您现在把眼镜交上去还来得及。保密协议第167行写了,私自带摄录设备,一经发现,最高可按泄露国家机密罪处理,要判死刑。”
“还有这么一条吗?”侦探扬起眉,稍后,又露出明明很好看但让星琪心里直敲警钟的笑容,“没关系,万一被发现了,你来顶锅,反正是你动的手脚。”
侦探助手面如死灰,进入肉眼可辨的郁卒状态,一垂眼,餐盘里精挑细选的水晶烧麦和灌汤包似乎都变成了烧红的木炭。
进玉兰厅,她根本没空去看吕副主任,只低头认真专注地吃着包子和烧麦,因为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早餐。
吕副主任也没把侦探助手放在心上,径自向侦探介绍情况:“报告里应该跟你提过,这次问题出在月老分区。”
“我们社区居民进入月老分区的共有128对夫妻,有四分之三都过了七年之痒,感情很好。月老分析得出结论,也有一半以上已符合匹配,剩下一半里有近一半的观测样本不足,需时间积累。初步数据和研究员的预测出入不大,但是——”
有四对,月老明确给出了“不匹配、不合适”的结果。
“其中有两对结婚超过十年,一对结婚有三年,还有一对虽然搬进社区前刚领证,但前面也谈了好几年……你知道,我们这大计划名义上是一个项目,下面分支很多,好多研究员从年纪轻轻到后面取得阶段性成果花了半辈子时间,绝对算呕心沥血。”
“搞科研的研究员,忙起来十天半月不出研究室很常见。好些都是内部消化,但小夏啊,就是内部才能做到知根知底,彼此之间共同经历、共同进步,有同样的追求和意志,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一百二十八对夫妻的感情比金子还坚定。”
侦探淡淡地说:“我相信。”
吕副主任叹了口气,“可是月老的判断结果就是不合适不匹配不能谈恋爱,不能生小孩。这结果一出,不说当事人了,就我们这些一块儿到现在的同事朋友都没法接受。”
到这里,侦探问道:“除了判定不合格,月老做了哪些实际行动?”
“搞破坏。”
侦探掂着银汤匙舀出了银耳羹的残渣,“我好像不太明白?”
“这个嘛……”吕副主任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打个比方,有个小伙子向系统表示对你很感兴趣,他的意向进入了月老分区。”
“然后呢,今天天气特别好,首先你心情很愉快,你走啊走,走累了在长椅上休息,月老就会通过就近的扬声器定向播放你喜欢的抒情歌曲,给你作铺垫,然后你到了咖啡厅,月老调配的机器人会送上你喜欢的饮料,并附赠合你口味的甜品零食,营造一个轻松舒适的氛围。
“在你身心放松的时候,小伙子出场了,月老会帮他提供聊天话头向你搭讪,那么很可能,第一次交流你们就出现了火花。你们看这个——”
吕副主任举起手,给对面二人看智能手表,“检测身体各项数据,由系统分析心情是否愉快,两人是否适合进行第二次约会。到最后阶段,月老会向双方作意愿确认。我们还是尊重当事人的意见嘛。”
“搞破坏就是相反行为?”
“没错。”吕副主任忧愁地搔头,“月老是可以调取双方行程的,所以,只要有夫妻俩共处的地方,一定会有机器人和月老搞破坏。不该下雨的,小范围下雨,要么就是好端端的,地上出现一块儿香蕉皮。”
吕副主任义愤填膺地拿拳头捶掌心,“你知道我们社区光是找香蕉皮有多难吗?一翻监控记录,红线1号机器人早上从餐厅垃圾桶翻出来,换班的时候交给红线2号,再传给3号,最后由4号丢在夫妻两人必经之路。你说这是不是成精了?”
星琪听得云里雾里,听侦探道:“那或许是系统设置的问题,月老的这部分权限不能关吗?”
吕副主任疲惫地说:“你说到点子上了,还真不能关还不能改。关了月老分区直接影响情感系统,整个无为计划都有可能因此受拖累。”
侦探接着问:“如果不关,影响的只有这四对月老判定为不合适的夫妻?”
“是,你看怪不怪,成功率已经超50%了,不知道怎么就跟这四对过不去。”
“会不会是真的不合适?”
“哪能啊!”爆完这个否定的感慨,吕副主任压低了声音,“我悄悄告诉你啊小夏,这四对里面有我们无为计划的总工程师。总工和先生结婚三十多年了,一直鹣鲽情深,是我们这儿的模范夫妻。总工的先生是先锋报专栏作家,还做过一段时间报社主编,挺有名气,为了支持总工才慢慢不写了,退出大众视线,然后义无反顾加入社区。”
“先锋报专栏作家?”夏礼白眉尾一跳,“你们的总工程师是陶文君?”
吕副主任愣了下,“你认识?”
“小时候见过几次。”
不止是见过,夏礼白对那个气质锐利的长辈印象很深,她有一双女性少见的斜上扬的英气浓眉,面无表情的时候特别凶。
“怪不得。”吕副主任若有所思地点头,“是陶工点名找你来呢,你要跟陶工打个招呼吗?她这会儿可能还没进研究室。”
“让我和长辈直面夫妻感情危机吗?”夏礼白冷静地拒绝道,“不了,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感冒好了吗,没有。
第26章 图灵法则(5)
情况介绍了七七八八,侦探和助手的早餐也到了尾声。
“接下来什么安排呢?小夏……”吕副主任习惯性叫出年轻人的姓氏,想起来这年轻人和陶总工关系匪浅,忙不失礼节地加上“侦探”。
“没什么计划。”侦探面向吕副主任抬了下眼镜,“大概需要先看下受害人最近的行程。”
旁观的星琪一阵心惊肉跳。
“……不不不,你等等,小夏侦探。”吕副主任头顶反出一片光,“受害人”的说法听起来过于惊悚,“没有受害人,就是,被系统误判的夫妻。”
“吕主任。”侦探语气淡然,“借你的比喻,如果机器人丢在地上的不是香蕉皮,而是涂了毒|药的针尖,或者踩到香蕉皮的人不幸摔跤因此引发急症,贵社区情比金坚的夫妻因为香蕉皮生离或死别,算不算受害人?”
吕副主任受这般发散的联想震慑,张张嘴,好半天冒出一句:“不好拿这个打比方吧……”
“贵社区找我来解决问题,并且暗示出问题的是人而不是系统,那么我可以根据目前掌握到的信息进行合理假设。”
“这样啊。”吕副主任打蛇随棍上,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你已经有思路了吗?”
侦探视线落在餐桌一侧的缝隙,狭长缝隙一侧印着:“如需餐巾纸,请长按三秒;如需消毒湿巾,请长按五秒。”
“假设,这四对夫妻里有一对感情已经生变,碍于同事、朋友和上司的眼光,不得不扮演恩爱夫妻,但背地里巴不得对方快点去死呢?又或者,贵社区情感系统的研究员中有人对有妇之夫、有夫之妇爱得发狂,用系统给自己谋求便利……”
“不可能。”吕副主任高声反驳,“系统下每个分区的研究员是独立的,负责月老分区总共只有三个人,都有家有室,不会假公济私搞这种事。”
“哦。”侦探点点头,“那我暂时不考虑这个假设。”
她倾了倾身,冲着吕副主任弯弯眉眼:“吕太太是月老分区的负责人之一吧?今天照常工作吗?”
吕副主任:“!”
星琪:“!”
“月老分区出了状况,好几周没放过假了,今天也照常到岗。”吕副主任回道,下一句问,“你怎么知道?”
侦探没有立刻作答,长按按钮五秒,那道缝隙弹出一张消毒湿巾,她拿到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
报告里强调问题出在维护监测系统的工程师,吕副主任却声称“机器人成了精”,明里暗里将嫌疑指向系统,不出意外,是为相关人员撇清关系。
“猜的。”她轻描淡写省去了推测过程,转口道,“既然吕主任认为罪魁祸首不是人,至少不是月老分区的人,那么我们现在可以把侧重点放在系统上,你不妨往最坏的方面想,系统是故意这么做的,说不定这些只是预演,下一步就要杀人了。”
右眼镜腿的银线在眼前晃来晃去,星琪快窒息了,很想把侦探的眼镜拿过来就地毁尸灭迹。
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太紧张反而容易露出马脚,揉揉发痛的后脑,心虚地借着水杯倒影观察吕副主任。
吕副主任比她还紧张,注意力全在侦探身上,“但是,系统是不可能杀人的,机器人也不可能蓄意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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