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本演绎
吕默戴了副无框眼镜,镜片略厚,眼神模糊而阴郁。他视线凉凉地掠过侦探和助手,落回团团那里,又恢复了作为父亲的温厚。
吕副主任抱起冲上来的小团团,转头向侦探道:“不瞒你说,我弟弟也被系统……”
“哥!”吕默冷冷喊了声,“别在外面讲。”
“怎么嘛,你嫂子没跟你透过信,这两位是陶工请来的,小夏侦探和小尚助理,权限都开了,比我都高。”吕副主任不以为忤,瞅见前面过来一道穿黄色衣服的身影,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吕默并不接话,转身和黄衣女性错身而过,连招呼也没打,径自走进一扇挂了红线的玻璃门。
“咳,我弟弟就是你们外面喜欢说的那种程序男,不太懂人情世故,小夏侦探别放在心上。”吕副主任替弟弟道了声谦,又亮着嗓门冲黄衣女性道,“哎,老婆,我们来了,老郑和小秦他们来了吗?”
“老郑来了一会儿了。”吕副主任的妻子杨凌应声,“小秦还忙着淘东西呢,小柴来了。”
夏礼白从平板调出资料,搁置无为计划总工程师陶文君和丈夫莫晓明,其余三对:郑怀华、王莉夫妇,秦越、柴丽丽夫妇,吕默、白雯夫妇,听吕氏夫妻对话,这三对里都有一方到了月老分区。
情感系统的控制中心占去整四层建筑,其下的月老分区只有三名负责人,可想而知不会太大。
隔着那扇挂红线的玻璃门可见这月老分区小的近乎微缩,两排显示器的控制台顶端靠墙,墙壁上挂着月老挂历。
另外两侧分别是机房,会议室、休息室。
会议室里坐了一男一女两人,吕默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不知和那两人说了什么,那名年长的男性和吕默一样稍显戒备,而年纪稍轻的女性则是一脸好奇。
“郑怀华,柴丽丽。”吕副主任在门口介绍道,“老郑和他媳妇结婚都十九年了,柴丽丽和小秦是搬过来前领的证。我弟弟和我弟媳是项目组年轻一代的骨干,俩人研究生就在一块儿了,事业心一个赛一个强,团团快两周岁了,俩人才有空领证办喜酒。说起来,月老分区我弟弟领军研发过一版,后来被调走了,好像是上头……啊呀,技术上的我也不太懂,具体情况让我媳妇跟你说吧。”
说完,他问小奶娃:“团团呀,你妈妈怎么不来?”
团团抱着大伯的脖子:“妈妈老早就去忙了,她说她会快快完成工作,然后也来找大伯和娘娘。”
杨凌看到吕副主任抱着团团跟在侦探身后也想进门,拦下他,“行了,老吕,你带着团团去外面玩吧,这里头都是机器,别磕磕碰碰的把公家财物磕着了。”
“公家机器公家财物,我还怕团团磕着了呢。”吕副主任白了眼妻子,刮刮团团的鼻头,和他爱不释手的小侄子退场了。
进会议室,侦探拉了把转椅坐下来,下巴朝旁边的空角落一抬,示意助手先站一边。
星琪乖顺地站过去,在这角度,她发现柴丽丽大腹便便,但精神气色都很不错。
杨凌看来也是不太善谈的技术人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摸智能手表的按钮,从橱柜里拿出一摞纸杯,排成两排,拿暖瓶倒起水。
会议室里只听水流“哗哗”声响,明明还冒了几缕热气,星琪却觉得居委会吕副主任一走,换侦探上场,气氛登时五感可辨地变得冷凝起来。
老郑着中山装,坐姿端正,站姿笔直,眉宇间纹路犹如刀刻,军人做派一目了然。
杨凌把水分给众人,叫了声,“小夏侦探。”
侦探看过去,她却又偃旗息鼓了。
柴丽丽约是孕期疲累,受不了这奇怪的氛围,小声和杨凌说了句什么,又朝侦探笑笑,扶着腰去了隔壁休息室。
“那个……咳!”吕默一手扫开纸杯,打磨光滑的指尖叩响桌面,“刚郑队和我说了,陶总怎么安排是她的事,我们就当是上面布置下来的工作任务,会积极配合调查。”
见侦探一手支着下颌,面上笑意隐约,星琪心想:吕默说话盯着纸杯,比老郑年轻,眉头攒得比老郑还深,看上去真不像是打算积极配合的样子。
“可我们作为当事人,尤其是我,我坚持在对调查我们之前,先调查我嫂子,也就是月老分区现任主管,杨凌。”吕默的声音有些颤抖,桌子敲得更响了,“是她主张采用外面购买的丘比特,取代我们自主研发的月老,我有理由相信她和国外反|动势力勾结,意图并已实际破坏无为计划。”
老郑:“同意。”
星琪:“?”
这什么走向?
吕副主任你媳妇被你弟弟指控是间|谍哎!
第28章 图灵法则(7)
被丈夫的弟弟扣了顶勾结国外势力的帽子,杨凌只是略显无奈:“小默,这件事我们讨论过了,最终下决定的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吕默充耳不闻,冲杨凌飞唾沫星子:“是你投了最关键的那票!”
杨凌苦笑着摇头,“小默……”
吕默用大幅度的挥手动作粗暴阻止她,终于转向此间的外来者:“夏侦探。”
被点名的侦探估计会议室很快会变成口水战战场,毫不犹豫把转椅当轮椅,两下三下滑到星琪身旁。
而后向吕默颔首:“你说。”
“你恐怕不知道吧,出问题的月老不是我们社区内部自主研发的,是杨凌一年前从外网匿名独立开发者手里买的,试运行了半年就并入系统。而我和我同事,我们开发了八年的真正的月老被我嫂子,杨凌,一票否决了!”
说到后来,吕默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星琪不由自主地往角落深处缩,生怕被他的口水溅到。
然而她躲得了一时的吕默,躲不了侦探。
一小步还没挪出去,一只手扶在背后,阻止她缩得更深。
“别动,挡雨。”
星琪抿抿唇,听命地当起人形雨伞。
小叔子在外人面前斯文全无,杨凌依然是温声细语,“小默,你们的月老0.8被否定,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上面也给过你们解释了,根源不在技术水平达不到,不能完全并入大系统。而是最终采用的月老1.2具有更成熟的自主升级结构,而且它的设计思路更符合社区计划的理念。”
吕默怒视杨凌,“你别拿这套糊弄我,要是真的完善怎么会出这种结果?我和白雯不匹配,谁和她匹配?”
“小默,你别激动。”
“好,我不激动。”吕默抹了把脸,“杨凌你告诉我,我的设计思路哪一点不符合社区计划的理念?”
相比吕默,杨凌的态度温和太多了,循循善诱道:“你还记得为什么要建立情感系统吗?”
吕默换了口气,声音粗哑道:“担心大系统抹杀个体存在。”
“对。”杨凌点点头,“程序化计算精准可靠,不受情感因素干扰,所以先天弊端也在这儿。”
一旁没怎么说过话的老郑嗫嚅了下嘴唇,问:“大系统不出错,怎个有弊端?”
杨凌问:“你们听说过电车难题吗?”
星琪摇摇头,那边老郑眼光一闪。
“电车难题是伦理学知名的思想试验之一。”杨凌介绍道,“大意是有五个贪玩的孩子爬上了一条正常使用的轨道,他们不知道一辆失控的列车轰隆隆驶来,很快就会撞上他们。很幸运,你面前有一个控制按钮,按下去能让列车开到另一条废弃的轨道上,但问题在于,废弃的轨道上有个听力有障碍的小孩。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是否应该按下按钮?”
老郑毫不犹豫地说:“牺牲小我拯救大我,该按。”
“可是听力有障碍的小孩是在废弃轨道,”星琪嘟囔道,“他/她不应该为其他人的过错承受代价啊。”
“这种难题可能因为答题者的个人倾向而犹疑不决,在没有绝对前提下,我们不能说哪种选择错,也不能说哪种选择是正确的。”
小范围采样得到两种答案,杨凌并不意外,接着道——
“但在设计系统逻辑上,只要‘利益最大化’的优先等级大于‘秩序最大化’,不用怀疑,系统肯定会选择牺牲那条废弃轨道上的小孩,以挽救更多的生命。反过来就像小尚说的……”
吕默打断她:“这跟我的设计思路有什么关系?”
杨凌回答:“审查组反复评审了很多次你们的设计样本。你们很少去考虑女方的意见,始终把女性的健康放在匹配要素的第一位,小默,这是不合理的。”
吕默又是不解又是好笑的样子,“哪儿不合理了?这不就是无为项目立项的初衷?”
听到这里,夏礼白插话问道,“初衷是什么?”
报告上写前期目标是实现智能化城市管理,亦即,由人工智能系统主导整座城市的运作。
这目标看起来冠冕堂皇,适合拿出去拉投资做展览,实际上可行性极低,经不起推敲。
“说来话长,”杨凌叹了口气,“二十多年前,我们理论研究的前辈已经注意到单靠一代一代的计划生育,不能让社会健康有序发展。事实也印证了前辈们的推测,社会发展到今时今日,超一线城市庞大冗杂,十八线小县城封闭落后,对应的人口增长速度却急遽失衡。优势家庭和劣势家庭的柱状图对比一年比一年触目惊心,据调查报告显示,中产阶级及以上的生育意愿越来越低。”
杨凌润润嗓子,续道,“这和前辈们的预测是一致的,所以我们加快项目进度,于年中运行了无为社区。”
“啧。”夏礼白轻轻咋舌,“良品猪配种计划。”
看报告时,她觉得这无为计划莫名邪性,连没有逻辑可言的爱情也作为系统可以衡量的项目,结果说穿了是变相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目的是让人更自觉、或者说更听天由命地成为生育大军的一员。
杨凌的表情很难看,“是,立项初期,我们内部也存在很大的争议,提出异议的大多是像陶工这样的女工程师,可是后来,项目还是立下来了。”
人类的繁衍意愿确实源自生物延续的天性,但更多是来自男性——通常男性的存亡危机感强于女性,为了使自己的基因序列顺利传承,男性的攻击性和掠夺性与生俱来,且通常会选用绝对压制的方式去播撒基因。
老郑摇头道:“所以你们就背地里搞这种手段。”
他这个“你们”指向性非常明显,指的是陶工、杨凌这样的女性工程师,杨凌听得出来,朝向老郑道:“无为计划是到四年前,从陶工任总工程师起,才有意吸纳更多女性工程师,在此之前,女性平均占比不到15%!最多时候不到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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