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本演绎
司机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大叔, 后视镜里的小眼睛眯眯笑,他看不到星琪, 却笃定地用很轻的声音说:“再绕几圈对伐?”
“嗯。”
不愧是侦探的司机, 这么善解人意。
然而听到应声的是另一个人,司机瞳孔一缩,下意识向后看, 但马上训练有素地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星琪翻开手机的位置记录,车在离目的地二十公里左右的区域以环岛为圆心绕了二十几圈, 多耗了一个小时。
听口气侦探之前交代过他绕圈。
歪?
司机的驾车技术是真稳,车里温度适宜, 还有安神的檀香以及安心的玉兰香, 星琪补充了水分,眼皮渐渐发沉。
昨晚她表示了保护侦探的信心和决心,侦探一转头突然说这次委托和一桩命案有关, 问她怕不怕, 如果怕的话可以留在家里。
怕……
不,不怕。
星琪想问她什么类型的命案,为什么不找警察找侦探。
然而侦探已然蒙头大睡。
星琪琢磨了会儿,从情杀到仇杀到抢劫, 再到连环杀手无差别犯案,一圈兜回来竟不自觉猜测起受害人的年龄、性别、死因。
一夜没怎么合眼,却不敢叫侦探,生怕从她口中听到更可怕的内情。
侦探仍在睡。
星琪听着她的呼吸,慢慢地,又睡过去。
再睁眼,却是被侦探裹在冲锋衣里拎下了车。
车抛锚了。
离怀安小镇三公里,平坦的沥青路变盘岭水泥路,司机不太熟悉路况,右前轮陷进没有任何警示牌的湿泥池。
“王叔你等后车,我们先走。”
目送侦探离去,司机王叔独自对着陷进水泥池的车摇头叹气。
修路就修路,做什么把修补的这块故意弄得和别处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车开得慢,搞不好滚下山坡了。
转过一道弯,星琪打着哈欠回头望后方刀削似的岩壁,山风吹得额头发疼,呛进喉咙,打到一半的哈欠变成咳嗽,视野忽然收缩一大半。
被侦探扣上了冲锋衣的帽子。
星琪晃晃脑袋,扭头看着第一次褪下风衣西装、身着迷彩棉服脚蹬工装靴的侦探,由衷道:“您穿什么都好看。”
穿着明显加厚的迷彩服,脚下步如流星,端是身轻如燕。
帅气是侦探帅气!
侦探手放在领口拉链上,“冷吗?”
星琪忙摇头,目光在侦探最近越发淡漠的脸上流连了一阵儿,顺着她垂回身侧的手下滑。
奇怪,明明有迷彩外裤,她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双羊脂白玉塑造的腿,直又长,肌肉线条有迹可循,动静中蕴含力感,绝不是一摔即碎的脆弱珍宝。
头晕晕的,想吸侦探。
但这是白天,还是在外面,吸一口恐怕被踹下数万毫米的斜坡。
看斜坡草叶匍匐,间或有尖石耸立,星琪惜命地拍打这念头,想趁燎原之前,先熄灭了星火。
然而欲望的火魔相当狡猾,忽近忽远,若即若离,想要彻底消灭,得另辟蹊径。
星琪摸出手机给林发信息,[我要看侦探和你第一次见面的监控记录。]
林:[我老婆告诉过你,监控记录删掉了,当着侦探的面哦。]
星琪:[你有备份/微笑]
这位技术外援检索关键词都用了三种以上的编码,她不信没存档。
林:[不。]
星琪:[不是没有,是不给看?]
林:[……]
星琪:[那次侦探为了哄你,真的学了三十五种鸡叫逗你?]
林:[首先,侦探是便于理解的模仿,模仿出的每一种都附带解释含义。这是语言学知识的传递,严肃认真,不存在逗乐的意思。]
林:[第二,是十三种,不是三十五种。]
星琪:[我可以学习鸡的语言吗?有视频讲解的那种。]
林:[不。这是我和侦探伟大友情的密钥。]
星琪:[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多久以后你才认清楚侦探是人不是鸡?]
过了好久没回,星琪发去一个问号,结果前面显示出红色感叹号,上方慢悠悠弹出“请先加对方为好友”。
被拉黑了。
星琪收起手机,望着前方侦探的背影,想象着她为了哄怂包不哭,一板一眼学着鸡叫的情景。
林有社恐,重视隐私和安全,不喜欢见人,更不喜欢见不认识的人。
为了安抚她,侦探采用的方法是扮演没有威胁性的动物,降低她的戒备和抵触心,继而稳定她的情绪,达到沟通交流的目的。
这就是后来林把她当成真兔子,喂她吃了那么多胡萝卜的根源么……星琪不确定地想,往嘴里填了颗马鞭草糖,然后费力地背过手,隔着帽子揉揉发痛的后脑。
她果然不适合思考。
更适合想象正装肃然的侦探和十三种鸡叫。
这辈子能看到原始画面,死而无憾死而后已死也瞑目了。
迎面一阵风吹来,若有似无的冷冽檀木香和着气流袭上鼻端。
刚才特意让司机绕了那么多圈,有可能也是为了让她好好睡觉,毕竟她早上差点没爬起来。
还问她“冷吗”,那阵势好像只要她一点头,马上就会脱外套给她。
林太太说得没错,侦探的确心细又温柔。
星琪含着清甜的草叶糖,三下两下跳到侦探面前,学着侦探双手插进上衣口袋,然后倒退着走路,目不转睛地望着侦探。
两颊和耳朵被风吹得有点红,仔细看,也不像刚才透着生人勿近的淡漠,接近沉着和从容,好像是在春暖花开的公园里踏青,而不是奔赴命案现场。
命案——
脑海刚滑过关键词,眉头还没皱起来,侦探便往她手里递了颗牛轧糖,“具体情况到现场才知道,怕就待在外面,解剖验尸用不到你。”
“什么?”星琪没转过弯。
“好好走路。”
星琪踮起脚尖向后转,和侦探并肩前行。
“受害人胡兴军,男,22岁。祖籍怀城怀安镇孟坪村。四年前去海城务工,两年没有回过老家。前天晚上六点到家,昨天下午六点暴毙,死因尚且不明。昨天早上六点受害人的关系人联系了我。”
侦探照本宣科介绍了此次委托。
“受害人的关系人?”
“口头说法的女朋友。”
“哦……”
“尸体停放在镇上的殡仪馆,喏,就在那儿。”侦探指向前方蜿蜒山路间的几幢建筑顶部,“白色的,关系人——我们的委托人也在。”
侦探这次跟以往不太一样,星琪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脑容量有限,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从助手手中掏出转了半天快转成糖浆的牛轧糖,剥开糖纸填嘴里,侦探问:“怕了么?”
星琪嚼着牛轧糖,快速摇头,“不怕。”
“我挺怕的。”侦探坦然地说。
“别怕……我……保护你……”星琪把糖果咬碎推到一边,含含糊糊地表勇气。
“话别说太早。”侦探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眼睛在大风环境会自发分泌液体,侦探的浓密长睫毛阻挡了风势,此时显得格外湿润。
星琪囫囵吞下糖果,意识到即使想过好几遍侦探讲解鸡语言的场景,想离近嗅那股玉兰香提神醒脑的火魔并没有被消灭,只是潜伏起来,悄无声息地长成庞然大物,不合时宜地从天而降。
就是现在。
星琪跳到她跟前,伸长脖子——
“吧唧!”
哦等等,位置错了,落到了眼下而不是耳朵后。
一定是冲锋衣的帽子碍了事。
星琪扯掉宽边帽,没等再次凑上去就被侦探揪住了兔尾巴。
“干嘛?”
粗声粗气的侦探,盛着水光的眼神很温和,鼻尖红红的,呼气带着凉意。
星琪定定神,照现在的状态实话实说:“头晕。”
晕得不太对劲儿,风渗入发丝,刀片儿似的割着头皮,因此又有血一样的湿润感。
星琪艰难地抬起手,还没摸到头,帽子先让侦探戴回去了。
随即凉冰冰的手覆上额头,激得她神清气爽。
“温度还正常,你冷么?”
侦探很关心她冷不冷,星琪心想。
“其实有点儿热。”她说,“很热。”
风很大,贴着露在外面的皮肤刮过来擦过去,但不冷,尤其是穿着侦探给她裹的这件起码二十斤的冲锋衣。
爬了那么一大段山路,早就热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侦探没好气地拍她,“去那边等着,我让王叔开后车来。”
脱了冲锋衣,用湿巾擦掉汗水,星琪如获新生。然而抬头迎上侦探明暗不定的眼睛,不自觉膝盖一软。
她干脆滑下座椅,握着侦探的手腕摇了又摇,“对不起。”
“道什么歉?”侦探挑起一侧眉。
“嗅错地方了。”星琪露齿笑。
“热你为什么不早说,傻的。”侦探佯装踹她,结果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坐好,快到了。”
怀安镇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地方,深居群山,房屋造型相当古朴,透着与世隔绝的安宁。
殡仪馆是镇上唯一白色屋顶的建筑,两层高,深入门洞的大门两侧一边挂着十字,一面挂着菩萨像,门上贴着威武凶恶的哼哈二将,孤零零地杵在镇后方。
周围两百米没有别的建筑,两百米外有一幢破旧的速9旅社。
车就停在旅社门口。
路上,侦探说委托人和受害人都在镇上的殡仪馆。
星琪挺纳闷为什么提起委托人,侦探的语气就变得古古怪怪,还坦诚她害怕。
下了车,望着殡仪馆门前站的三道人影,星琪呆若木鸡,侦探推推她,“你说过的哦,会保护我的。”
星琪心神一荡漾,举高右手,对着蓝色记忆手环按下录音按钮,清清嗓子小声地说:“我很喜欢侦探,也很想保护侦探,真的。”
然后她缩回手,关掉按钮,一溜烟钻回车上,隔着车窗道:“但对不起,我也怕。”
前面卯足劲斗鸡一样冲上来的依次是一米八版哈小二、一米六版哈小二、以及原版哈小二。
“师父!”
第60章 黄粱一梦(2)
三个不同型号的哈小二目不斜视经过侦探, 远处群山突然披上深色斗篷, 昭示着末日将临。
“咚咚咚!”
“师父!”
一个哈小二能让工作室鸡飞兔跳。
三个呢?
隔窗遥望侦探迈着轻快步伐头也不回走进殡仪馆, 星琪很绝望。
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她丢开侦探先一步逃跑, 现在被侦探反撂下纯属自作孽不可活,
上一篇:千里同风
下一篇:炮灰与白月光(快穿g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