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逆旅
她咬了咬牙:“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计程车载上了别的客人,从眼前滑走, 秦喧听完之后冷笑着看着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因为这不是我的请求,我代表全体警方请求你的帮助”骄傲的头颅在她身前微微弯下了腰。
秦喧静静看着她, 目光中有一丝怜悯:“我告诉你, 不可能,即使我不爱他, 我也不会去害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是我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向南柯激动起来,微红了眼眶吼她:“那你知道他害了多少人吗?!光是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每年因为毒品致死的就超过了五万人!五万人啊!背后有多少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我们公安干警因为缉毒禁毒而牺牲的不会少于这个数!我的战友!我的老师!”
说到这里, 她微微哽咽起来:“还有我的父亲……都牺牲了”
秦喧站在路灯下,雪花飞舞在她的头顶,落在她的发梢,沾满了她的围巾,她看起来要和整个背景融为一体了。
“关我什么事?”她冷冷说完,转身欲走,向南柯追了两步。
“你不接受我也可以向上级申请强制执行,但我不想那么做,我从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个非常善良热心的女人,否则你不会把陈巧儿带到我面前来,也不会在常平隧道坍塌的时候坚持到最后一刻,人活着除了爱情还有其他需要去履行的责任和义务,秦喧,我知道你本性不坏,这是我最后求你的一件事,包丰年在这个跨国组织里扮演的什么角色我们还暂不得知,或许他的上头还有别人,或许他也是被逼无奈,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不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秦喧转过身来看着她,凌晨的街道上已经没了什么行人,她们站在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车流从身边飞快掠过。
她看见秦喧微微仰起了头:“你开始接近我是不是为了老包的案子?”
向南柯硬着头皮点头:“是,但也不完全是——”
秦喧唇角溢出冷笑,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自己也鼻子发酸起来。
“够了,其他的不必再说了”她似乎累极了,把围巾往上拢了拢,护住冰冷的半张脸,指尖触到肌肤的时候有一丝温热。
她竟然哭了,一时分不清是为了包丰年还是为了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自己。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向南柯又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一条斑马线与亮起的红灯,其实很想过去抱抱她。
“留他一条命,从轻处罚”
其实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但向南柯还是郑重地点了头:“抓捕现场我不会开枪,至于其他的,我向你发誓,法律会公正严明地处理一切”
“好”秦喧放心了,她微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她日后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很美。
她们短暂相逢了一年,向南柯却记了一辈子。
“无论是你还是青时都说,那个时候的爱不是真正的爱情,可是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也只有我知道,我是真的爱过他,不过我也确实做错了事,但也为这些事付出了代价,好在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下个礼拜我就要去上海工作了,向南柯,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诺,不要再来打扰我”
红灯变绿,她追了上去,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也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她。
不久前一起吃烧烤的那个夏夜,她问她有什么梦想吗?
坐在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一下:“想结婚”
戒指咯在掌心里磨得生疼,她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的时候,秦喧潇洒地转身,利落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再送。
她总是这么洒脱,一个人来一个人去,这尘世她没有半分留恋的,等她追上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钻进了计程车里,她看着车玻璃映出她缓慢垂泪的侧脸,犹如电影慢镜头的定格。
秦喧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她也没有拿出那枚戒指。
就这样吧,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第一千零二次尝试,失败”随着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手术机器人达芬奇停止了工作,主刀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轮廓深邃蓝色眼睛的俄国医生,他遗憾地摊了摊手,从操作台上下来。
“Doctor.傅,我们还是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同台完成手术”他用蹩脚的中文沟通着。
“但你知道,这是全球史无前例的手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同台的医生放下了手中的器械,大声反驳着。
观摩室里的傅磊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胡子拉碴地,有些憔悴。
无论是从做工还是质量上,国产达芬奇比美国的更为精湛,误差达到了千万分之一,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手术过程并非是一帆风顺的,它的应变能力远远没有人脑来得优秀,一旦手术台上发生致命的出血,即使科学家们已经提前录入了各种应对方案,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这是所有人工智能的通病,达芬奇也不例外。
“不”傅磊突然抬起了头,掌心紧握成拳:“我不会放弃的,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有经验的话,那么——”
跟在他身边的集团副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睁大了眼睛:“您是说……”
傅磊缓缓点了头,脸色凝重。
“呼,好冷啊”顾衍之把车泊进车库里,推开车门就是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系在了那人身上。
“几步路,没关系的”看她穿的单薄,陆青时想摘下来还给她,被人制止了。
“不行,你是重点照顾对象,大夫也说了,不能让你着凉……”话音刚落,自己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顾衍之揉揉通红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陆青时笑了笑,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那走吧”
温热的指尖扣进自己掌心里的时候,顾衍之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抓住了她,唇角是克制不住的笑意。
太好了,心意也有被一点点回应着呢。
陆青时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听见隔壁有咚咚咚的声音,她好奇地打开了门,发现隔壁门还大开着,汉堡缩在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顾衍之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衣趴在地上修暖气片。
“怎么了吗?”
“暖气片坏掉了,有点漏水”
租来的房子总是隔三差五出问题,顾衍之回头见是她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快进去吧,别感冒了”
楼道里的风裹挟着雪花从窗口飘进来,裸露在外的肌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想起她也曾端着脸盆到她家借热水器洗澡,陆青时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汉堡,过来”
吃里扒外的大狗从角落里一跃而起摇着尾巴就扑了过去,陆青时蹲下来揉着它的脑袋:“别弄了,吵到邻居也不好,到我家睡吧”
某个人顿时惊喜地回过了头,拼命克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那么激动与求之不得。
“真的吗?!”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陆青时有点后悔了:“假的,说着玩的”
说罢,拉着汉堡就要关门,顾衍之赶紧放下工具冲了过去,从狭窄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别,别,我当真了”
薯条对于有人霸占了它的位置十分不满,一直绕着顾衍之转来转去,叫个不停。
陆青时把它抱到了自己怀里哄着:“你往过去睡点”
“喔”顾衍之委屈巴巴地收回了手,又往旁边挪了挪。
她按下台灯,一室归于黑暗:“晚安”
“晚安”
直到说了晚安很久以后,顾衍之还是睁着眼睛没有睡着,盖着同一床被子,枕头上都是她的气息,她怎么可能睡得着,黑暗把那一点旖旎的心思都勾了出来。
听得那边呼吸逐渐匀净了起来,顾衍之悄悄松了一口气,往里挪了一点,薯条也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又挪了一点,瞥见了她小巧精致的耳垂,发丝柔顺地像海藻一样铺在了枕头上。
她轻轻撩起一缕,小心翼翼凑到鼻边,清甜的气息让人着迷。
她想她真的是太喜欢她了,不然怎么会像做贼一样既忐忑不安又十分想要靠近呢。
理智告诉她,这不合适,但情感还是驱使着她把手放上了她的肩头,微微直起了上身,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侧脸。
她想起很久以前曾保存了她的一张照片,是那次火灾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她穿着白大褂坐在落地窗前,面前是打开的电脑,面对一屋子虎视眈眈的媒体记者侃侃而谈,那个时候的她圣洁、高雅、凛冽如高不可攀的凌霄花,也只有睡着了才会露出这单纯无害的另一面。
目光从饱满的额头,到修得很干净的眉毛再到高挺的鼻梁,因为大病初愈气色不是很好,最近的唇色都很淡,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它的奢望。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起来,顾衍之的头越埋越低,她的脸也越来越近,能闻到她身上的清甜气息,她的掌心里都是薄薄一层汗。
终于,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时候,顾衍之轻轻覆上了她的唇,既激烈又静止,她快要热泪盈眶了,久久不敢动弹。
然后,陆青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睁开眼,四目相对,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下意识地伸腿,一声惨叫在床下响起。
陆青时从床上弹了起来,薯条从她怀里跑走,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趴在床边看她的惨样:“你不好好睡觉,在干嘛?”
顾衍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看样子是摔得不轻,委屈地眼睛都红了。
“很痛哎”
她伸出手:“好啦,上床”
顾衍之唇角挑起得意的微笑,攥住了她的手,使劲一拽,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一阵天旋地转,跌倒在了她身上。
陆青时有些慌了:“诶……你干嘛?放开我”
攥住她的手似火热的烙铁,温度从指尖传到了全身,她直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她的眼神,温柔中带着热切,热烈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欲望。
她在她面前是真的不会掩饰,以至于嗓音都有些喑哑了起来。
“伤口还痛吗?”
她愣愣摇头,有些不知所措,不敢看她的眼睛,那火焰会燃烧她。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贴得实在是太近了,柔软相抵,她的唇贴在自己耳畔说话,有种沙沙的质感。
陆青时继续摇头,又拼命点头,着急的样子以至于微微咬紧了下唇,眼里渗出一点儿水花。
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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